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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自王湘穗《三居其一——未来世界的中国定位》
目前,美国仍然是世界上最强大的发达国家,中国是最大的发展中国家。这两个隔着太平洋比邻相望的国家,像是一对剪不断、理还乱的“冤家”。“不是冤家不聚头”——中美在历史上好也好过、打也打过,至今仍然是合作广泛、矛盾突出、利益交织、争执频繁的矛盾统一体。其中的原因,就在于两国之间存在着结构性的基本矛盾,也存在着重大利益的交集。
美国是当代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主导国家,而中国是一个正在快速崛起的大国。美国自1890年成为世界第一的经济强国,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成为资本主义世界的新中心;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更成为西方共主。1990年苏东集团解体,美国成为世界上唯一的超级大国。2008年危机后,渐露颓势的美国心态失衡,对国家实力日趋接近并逐步赶超的中国越来越担心,认为中国作为新兴国家代表,正在成为传统世界秩序和美国霸权地位的挑战者。尽管中国反复强调,绝没有挑战美国和现行秩序的意愿,可美国认定对手时主要不看意愿,而是看你是否具有挑战它的能力。美国认定中国具有挑战现行体系的能力,因而无论你的意愿如何,中国都是挑战者。用美国战略分析家的话来说,意愿可以一晚上发生变化,而能力需要数十年积累。有能力赶超美国的中国,必然被美国视为对手。
美国是拥有世界性海权的国家,其与大陆型国家存在着天然的矛盾。基辛格曾经说,“就地缘政治而言,美国是欧亚大陆海岸外的一座岛屿而已,欧亚大陆的资源与人口都远远超过美国。不论冷战存在与否,单一一个大国主宰欧亚大陆两大范围之一(欧洲或亚洲),都会对美国构成战略意义上的危险。因为这样的组成会在经济上胜过美国,最后在军事上也凌驾于美国之上。即使这个主宰的大国开明,也必须抵制此一危险;因为一旦这个大国改变意向,美国将会发现本身有效抵抗的力量已经大减、也逐渐没有能力影响事件发展。”
防止任何一个大国主导欧陆或亚洲,同时也防止出现欧亚国家的联盟,是欧亚大陆海岸以外的岛国——英国、美国维持其全球首要地位的基本战略。布热津斯基在《大棋局》一书中对大陆可能出现的主导性国家和大陆国家的联合抱有天然的敌意,认为这一前景是“海权国家的梦魇”。中国推进的“一带一路”,加强与俄罗斯等大陆国家的合作,正在从战略上把美国推向战略边缘地带,这是美国难以接受的地缘政治格局。
美国经济体系自进入“金融的秋天”后,其资本积累方式主要通过金融服务业来实现,金融服务业已经成为美国的主业,金融利益成为美国核心利益。美国通过资本输出和贸易、财政“双赤字”成为世界的最大市场,维持了长期的高消费、低储蓄和低利率。中国等实业国家生产了大量商品出口美国,积累的外汇储备被迫回购美元债券,弥补了美国财政与经常项目赤字。美国和中国等实业国家相互依赖,形成双方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都不会轻易改变、短期也难以改变的双向的威慑力和制衡力。这一“金融恐怖平衡”被2008年的金融危机所打破,美国代表的金融型国家与中国代表的实业型国家之间的利益越来越难以调和。这种围绕美元体系呈现出的“币缘政治”矛盾,正在成为当代国际政治和中美关系冲突的新热点。
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核心,是要实现资本的持续积累。美国主导秩序是要保障对世界财富的最大化占有,其中具有内在的排他性。中国在国际领域主张和平共处、平等互利、合作共赢,这与资本全球范围的最大化积累存在着深刻矛盾。
在上述结构性矛盾之外,中美之间存在着重要的利益交汇点。主要是中美双方都有保持世界整体安全稳定的需求和维持全球经济持续发展的需求。这两大需求,是中美两个世界主要大国实现自身安全和发展的基础,也成为连接两国的利益纽带。中美之间矛盾与利益交织,构成了对立面的统一,表现为一种博弈式的共生关系。
所谓博弈式共生,就是在不打翻棋盘的前提下,彼此通过博弈获得各自的利益;获取利益的大小,取决于相互博弈的结果。特朗普的当选,并没有改变中美之间矛盾和共同点的基本盘。因此,中美关系的大局仍将沿着以往的轨迹继续。世事如棋,新局将启,中美博弈式共生的关系将成为常态。
展望未来中美大博弈,亚太地区仍会是必争的金角银边。虽然特朗普否定了TPP协议,但绝不会放弃对亚太地区的控制。这是因为从20世纪末起,亚太地区已经成为世界经济的重心,也是美国获取利益的主要来源地。奥巴马政府提出“亚太再平衡”战略,正是基于对亚太地区战略地位重要性的判断。作为美国整体利益新当家人,特朗普有可能不再提“亚太再平衡”,但绝不会放弃对亚太地区的主导。他所能改变的只是博弈的策略,却无法舍弃美国在亚太地区的巨大利益。为此,中美围绕亚太经济、政治和安全事务的博弈将会延续,朝核、钓鱼岛、南海等旧伤可能反复发作,新的溃疡面也有可能被制造出来。
在与中国的博弈中,美国历来是通过把硬实力、软实力和巧实力糅杂组合,以获得更大的优势。在美国的政策工具箱里美元体系、自由贸易体系、意识形态体系、盟国体系和美国军事力量体系是其主要的工具。可以肯定,这些工具仍将是特朗普政府与中国进行博弈的棋子,改变的只是谁先用、谁后用、哪些多用、哪些少用,以及如何搭配使用。作为一位有长期成功商业经验的总统,特朗普会使中美博弈带上商业竞争的印记,我们将会看到更多的锱铢必较、更精明的讨价还价,更注意获取实际利益、现实利益和短期利益。这股商业政治的新风,可能会给习惯于应对传统政客的中国带来新的威胁,也带来新的机遇。
对中国来说,与美博弈是求和之局。这除了力量对比的原因之外,更是由于中国“过犹不及”的战略文化与和平发展的国家利益。和,首先是“和为贵”,以和为胜使中国的博弈目标更加合理,也增加了“己之不可胜”的胜算;和的深层含义,是指“和而不同”。和而不同,顺应了世界发展的大势,符合大道,得道多助,故无往不利。
美国是相信实力的国家。对一国威胁的判断,美国从来是根据你的能力而不是你所表达的意愿。美国的平等伙伴,往往是其打不败的对手。所以,着力把中国自己的事办好,是实现中美关系“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基础,中国越发展、越强大,越有利于中美之间平等相待、和平共处。把中国自己的事办好,就是孙子兵法中所言的“先为不可胜”。这种中国式的博弈思想,是在全球危机背景下依然有效的东方智慧,可以指导我们熬到走出危机的那一天。把中国的事办好,包括要与周边国家深入合作、共同发展。
中国的发展需要世界,世界的发展也需要中国。我们要把“一带一路”作为百年大计、百年工程,在逐步推进过程中建立全面一体化的区域命运共同体,实现共同发展、共同安全。发端于欧洲威斯特伐利亚体系下的盟国体系,是国家间的战争体系,无法适应变化的世界。中国提出的命运共同体和利益共同体,是基于共同发展的合作体系。这有利于中国,也有利于周边与世界。
毫无疑问,中美博弈将继续保持长期性、复杂性的特点。重要的是,两国在博弈的过程中要保持总体和平的局面,因此要兼顾彼此的核心利益,学会在更高价值观下互有进退的让步。
作者简介:王湘穗,退役空军大校。现任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教授,战略问题研究中心主任;国家航空科学与技术实验室航空发展战略首席科学家。兼任中国政策科学研究会国家安全政策委员会副会长;中信改革发展研究基金会咨询委员、副秘书长。主要著作:《币缘论》;与乔良合作《超限战》《军官素质论》《割裂世纪的战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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