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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禾雨
7月22日，中国银行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财险部，下发一则叫停现金贷平台搭售意外险的通知。
通知中要求各财产保险公司全面组织开展业务排查，排查与现金贷等网贷平台合作开展意外伤害保险业务的情况，并要求财产保险公司立即停止通过现金贷等网贷平台销售意外伤害保险业务。
该通知的下发，宣告现金贷平台通过搭售意外险，变相收取砍头息的时代结束，对规范行业有着积极的作用。
对于存量业务，通知中要求财产保险公司指派专门部门和人员，主动做好存续客户的宣传解释和后续理赔服务工作，防止出现侵害消费者权益的问题。
但消金社了解到，该通知下发后，已经在申请贷款时购买保险的现金贷借款用户，开始自发组织维权，要求保险公司退还保费。
在一个现金贷借款用户组成的维权群中，目前已经聚集了近300名用户，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退保。
该维权群中的借款人朱穗透露，通过协调沟通等方式，群友中的大多数已经退回保费，她自己也已经从阳光保险和易安保险退回意外伤害险的保费。
名为意外伤害险，实为变相砍头息
砍头息，是指出借人在向借款人交付借款时，先从本金中扣除利息的行为。
在现金贷行业中，砍头息的形式更加丰富，现金贷平台常常以服务费、管理费等名义扣除砍头息，致使借款人实际拿到的资金低于合同中约定的借款金额。
对于现金贷平台来说，砍头息是高利润的主要贡献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砍头息就是维持现金贷平台正常运营的“支撑力量”。
2017年12月1日，一则关于规范整顿现金贷的通知下发，明确禁止从借贷本金中先行扣除各种名义的砍头息。
这则通知，无疑是一刀砍断了现金贷平台的摇钱树。
但砍头息并没有就此消失，在利润的驱使下，行业内的现金贷平台开始通过手机回租、会员卡、购物转售等方式收取变相砍头息，打起监管的擦边球。
搭售保险，就是在这个时候兴起的一种变相砍头息的模式。
据了解，目前保险公司与现金贷平台合作的险种主要有两种，一种就是被监管叫停的意外伤害险，还有一种则是信用保证保险。
据不完全统计，目前有21家保险公司与现金贷平台有合作，其中至少有13家保险公司合作险种中包括意外伤害险。
消金社观察发现，在第三方投诉网站，关于贷款过程中搭售保险的投诉内容，除了强制购买保险之外，还集中在搭售的保险保费明显偏高。
有及贷的借款用户上传的图片资料显示，她申请的借款35000元，扣除保险费用1645元，实际到账33355元。
及贷是一款快速借贷产品，由PPmoney万惠集团旗下深圳万惠金融服务有限公司开发运营。
该借款用户提供保险详情显示，购买的保险项目为个人伤害意外险，保险额度为1362498.15元，保险期限为1个月。
但消金社观察及贷合作方易安保险的官网发现，保额更高、保险范围更广的类似的意外伤害险，一年的保费仅需要596元，据此估算单月保费不足50元。
也就是说，及贷搭售的意外伤害险的价格，超过官网价格的30倍。
易安保险的相关负责人曾向媒体解释，易安保险在“及贷”平台出售的意外险为借款人意外险，这和普通的意外险有很大的区别。
该负责人表示，意外险的定价受被保险人的职业类别、年龄等因素影响，保险公司对某些借贷平台上的人群判定的整体风险等级较高，导致定价比普通意外险看上去高。
除此之外，搭售意外险的高定价，可能还跟高比例的返佣有关。
消金社查询某第三方保险平台的推广系统发现，意外伤害险的佣金最高能达到66%。
图片截自某第三方保险平台推广系统
而相比于普通的推广佣金，与网贷平台捆绑销售的意外伤害险的佣金还会更高。
有财险公司的产品经理向媒体透露，市面上网贷平台捆绑销售的借款人意外险，其佣金通常在70%左右，甚至可以高达98%，平台抽取费用作为盈利，保险公司则获得保险规模。
组团退保，投诉维权
借款人朱穗所在的维权群里，目前已经聚集了近300名退保用户，根据搭售保险的公司的不同，他们又分成了若干个维权小组。
“意外险好退点。”朱穗透露，不同的保险公司，退保流程不一样，有的直接给保险公司打个电话就能退。
借款人吕白给消金社提供了一段与易安保险客服的沟通录音，易安保险客服告诉吕白，退保需要提供保单信息，保险公司登记后会将信息反馈给网贷平台，平台会在三个工作日内给予答复。
吕白告诉消金社，他向客服提供了姓名、身份证号以及保单号后，隔日就收到由易安保险发送的办理退保的短信，短信中还注明保费会在七到十个工作日原路退还。
吕白提供的短信截图显示，退保后的第三日，他就收到了退还的保费。
图片由吕白提供
而和吕白相比，其他借款用户退还保费的过程，就相对曲折一些。很多借款用户在与现金贷平台和保险公司协商未果的情况下，会通过投诉的途径退保。
有借款人总结的投诉渠道统计表显示，最为常用的就是银保监会官网、保险消费者投诉维权热线12378，以及消费者投诉举报专线12315，其次就是第三方投诉网站。
在第三方网站投诉时，他们常常会选择联名投诉的方式，向保险公司施加压力。
这种退保费比较难的情况，主要出现在信用保证保险的退保过程中，而绝大多数情况下，借款人最终只能争取到一笔“撤诉”补偿。
有借款人在群中上传了一段与众安保险客服的沟通录音，客服表示，只要该借款人愿意撤销在银保监会以及第三方投诉网站的投诉，众安保险愿意提供420元的补偿。
客服告诉该借款人，具体处理方式为删除第三方投诉网站的投诉帖，并填写撤诉函向银监会申请撤诉，撤诉完成后会将补偿款转至指定的银行卡中。
群内其他借款人反映，众安保险也以给他们提供40到50元不等的话费等作为补偿为条件，要求他们撤诉。
图片来源于维权群
但他们其中的大多数，都拒绝了赔偿，坚持退保。也有部分接受赔偿后，再次发起投诉。
据消金社了解，不同于意外伤害险，在退还信用保证保险的保费时，保险公司都会要求先结清贷款。上述获得补偿款的借款人表示，她早在几月前就结清了贷款。
“不退保，我就不还款。”有借款人在群内发言，先退保还是先结清贷款，也成为借款人在退保过程中与保险公司僵持不下的主要原因。
“按照监管的文件要求，退保以及停止合作的情况应该是存在的。”一位保险从业者告诉消金社。
他告诉消金社，保险公司肯定是不愿意退保的，“但是要遵守监管规定。”
“监管要求不允许搭售意外险，虽然没有说以前的不可以，但也没说以前的可以，”他解释道，由于监管没有对之前的业务提出明确的要求，“谨慎的公司和胆大的公司，对监管要求的解读会存在差异。”
他接着说，如果这块业务规模不大，退了也没什么影响，如果业务占比较大的公司，退保会影响公司的现金流，对当期营业指标造成影响，“监管没有提出明确的要求，也是给一些可能受到较大影响的公司留活口。”
保险公司允许退保，其实就是一种保证公司合规的方式。
借款人最怕代偿
“代偿的是最难弄的。”朱穗告诉消金社，搭售保险中最难处理的就是代偿，代偿记录还会出现在征信报告上。
所谓的代偿，指的就是现金贷平台搭售了信用保证保险后，如果借款人没有按照合同约定履行义务时，保险公司承担赔偿责任。
通常情况下，领取过保险金的保单，不得申请退保。
有借款人提供给消金社的平安财险的个人借款保证保险的电子保单显示，如投保人拖欠任何一期借款达80天（不含）以上，保险人依据保险合同约定向被保险人进行理赔。
电子保单中还提到，保险人理赔后，投保人需向保险人归还全部理赔款项和未付保费。超过30天未归还，则视为违约，投保人需要以尚欠全部款项为基数，按照每日千分之一，向保险人支付违约金。
图片截自平安财险保单
而更让借款人焦虑的是，这种借款保证保险赔付后，代偿记录就会被上传到征信报告中。也是因为如此，虽然大家嘴上都说着不退保就不还款，但是心里还是会担心代偿。
“代偿一生黑”，这是借款人之间流行的一种说法。在他们心中，征信报告中出现代偿记录，比出现逾期记录还要严重。
消金社从中国人民银行征信中心客服处了解到，想要消除征信报告中的代偿记录，需要先结清贷款。如果一直都未结清贷款，代偿记录则会一直保留在征信报告中。
也就是说，只要结清贷款，代偿记录可以被消除，远没有“一生黑”那么可怕。但征信报告中一旦出现代偿记录，还是会给生活带来很多负面的影响。
征信中心客服告诉消金社，和逾期记录一样，即便是结清贷款后，代偿记录也会在征信报告中保留五年，显示的代偿余额为0。
“如果征信中出现代偿记录，我们肯定不会再借了。”有现金贷的从业者告诉消金社，征信报告中的代偿记录和逾期记录一样，都代表着用户存在债务问题。
他透露，现金贷和保险公司或担保公司合作时，有的会上征信，有的不会，“具体要看产品和交易结构，看具体需求。”
但他接着说，大多数都是要上的，“形成威慑。”
据消金社了解，银行对征信报告中代偿记录和逾期记录的态度有很大的区别。
“征信报告中出现代偿记录，如果没有结清，肯定是不能贷款的，”有银行信贷经理告诉消金社，“如果已经结清，要看代偿金额的大小和发生时间，一般两年内不能取得贷款。”
“包括信用卡、房贷、车贷之类的贷款都不能申请。”该银行信贷经理补充说。
相比之下，如果征信报告中出现逾期记录，银行还有一定的“容忍空间”。
“逾期次数如果在大纲审贷允许范围内是有可能下款的。”该银行信贷经理告诉消金社。
对于已经代偿的保险，维权群里的借款人们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我的办法是先还本金，还有24%的利息，再向央行提出征信异议，要求撤销代偿。”对于已经代偿的保险维权难的问题，朱穗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代偿，咱就闹人民银行。”有群友提议，所有已经代偿的借款人都到当地的人民银行申请复议。
但上述现金贷从业者认为，想要消除代偿记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以消除，但很难。”他告诉消金社，消除代偿记录比较麻烦，需要保险公司出具相应的证明。
据消金社了解，目前在微博、QQ、微信中，类似的这种现金贷借款用户组成的退保维权群有很多。
“坚称自己不知道，银保监会就是我们的护身符。”这些借款人坚信，只要死磕到底，就能要回自己的“砍头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