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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感一
踏上异国的土地，感悟与中国文化不同的气息，却嗅到了一丝熟悉的硝烟的味道。这种熟悉的味道，让我体会到文化竟然有如此多相似之处。这种相似之处，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历史渊源、习俗信仰，而是毁灭后的顽强重生。纵然相隔万里，那种涅槃重生时经历的痛，却丝毫未曾减少，或者说，感同身受。
一
Ayutthaya，阿瑜陀耶城，译为不可战胜之城，华人习惯称之为大城。历史总是习惯与我们开玩笑，不可战胜之城最终被攻破，如今我们看到的，只有残垣瓦砾。
大城并不大，位于曼谷以北70余公里的地方，是暹罗阿瑜陀耶王朝的首都。灿烂的历史，辉煌的文明，最终消失在时间的记忆里。
围城14个月。终于，1767年4月，城破。依稀看到，缅王孟驳以及他身后高昂着头的战象，伴随着无尽业火，疯狂涌入阿瑜陀耶，不可战胜的神话破灭。
梵天大神不再眷顾这里，湿婆神的怒火洒向这座城市。羞辱一般，慈悲的佛像被削首，被焚烧，数百年辉煌湮灭在熊熊火光中。这是城的劫，刀光剑影，马嘶象鸣。这是佛的劫，法身浴火，形毁身灭。
流淌在时间的长河中，14个月的战火不过一瞬而逝。200余年沧海桑田，没有了亭台楼阁，没有了血雨腥风，这里只剩下佛音低诵，绕梁不绝。
一方方巨石被雕刻成佛，拥有了无上尊贵的法身。纵然被践踏至斯，但当你望向它深邃的眼眸，望见它的慈悲与苍凉，望见法身虽灭，神识永存的佛性，猛然顿悟：芥子须弥，刹那永恒，超然物外，方得始终。
战争遗迹前轻巧踱步的鸽子，为这座城带来永久的安宁。残垣断壁中，一株菩提树顽强的生长。它将一尊佛首牢牢守护在自己的根系中，数百年相依而生。仿佛轮回之境，那个菩提树下大彻大悟的王子，微笑着，缓缓走来。
二
其实我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佛教信仰的泰国最著名的神祇是印度教的梵天大神（四面佛），对泰国佛教和中国佛教的区别也不是很了解。唯有一点可以确定，战争之中，唯有坚定的信仰和虔诚的灵魂能够在战火中熠熠生辉，哪怕身形俱灭。即，身体可以被屠戮，灵魂却得以涅槃。
圆明园，失去了往日的光辉，永远在中国人的心中镌刻下一道重重的伤痕。
这道伤痕，是帝王将相驭夷之道的自欺被隆隆炮火击碎时的震骇，是天朝上国的旧梦变成面对“外夷”时的虚骄，是因循守旧的夷夏之别被历史车轮无情碾压的无可奈何。
“有一天，两个强盗闯进了圆明园，一个洗劫，另一个放火。似乎得胜之后，便可以动手行窃了……两个胜利者，一个塞满了腰包，这是看得见的，另一个装满了箱箧。他们手挽着手，笑嘻嘻地回到了欧洲。”
大城之劫同样降临在圆明园。同样是战败，同样是烈火，焚毁的是帝国最后的骄傲。狮子失去了现世的高傲，只有沉睡，梦到那无上荣光的过往，不愿醒来。
蚀骨的伤，是旧时没落的咏叹，也是今日涅槃的交响。
三
晦暗的时刻还没有过去。当隆隆炮火对准一座高等学府，文化的劫难再一次到来。
谁能想到，交战国互不破坏对方高校几乎成为不成文规定的二战，中国高校竟然成为枪炮的目标。诞生于1919年的南开大学，在1937年7月被侵华日军夷为平地。
毕生奋斗的理想破灭是什么滋味？近20年的“难开”之路，一夜之间化为齑粉。心中的苦，张伯苓校长知道。他说：“敌人此次轰炸南开，被毁者为南开之物质，而南开之精神，将因此挫折而愈益奋励。”
上图为木斋图书馆 下图为被日军炸毁的木斋图书馆遗址
上图为秀山堂 下图为被日军炸毁的秀山堂遗址
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什么滋味？南开被毁不到月余，张伯苓四子张锡祜，空军战士，奉命驾机开赴前线作战，中途遇难，牺牲时年仅26岁。心中的痛，张伯苓校长知道。他说 “吾早以此子许国，今日之事，自在意中，求仁得仁，复何恸为！”
抗战期间被侵华日军轰炸的南开大学，与清华、北大迁至云南，成立西南联大，创造了中国教育史上的奇迹。这是文化的涅槃。
南开学子投笔从戎，为国奉献，矢志不渝，书写了抗战史上的另一个奇迹。这是生命的涅槃。
文化的奇迹，即在今日回望往昔，无论嬉笑怒骂，歌舞升平还是刀光剑影，鼓角争鸣，依旧能触及心底，直抵灵魂。
彼时风动，此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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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一莳
图：一莳、圆明园遗址公园官网、南开大学校史网（侵删）
编辑：一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