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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 | 江隐龙
曹丕称帝后据“五德终始说”正土德,土尚黄,曹丕即改元“黄初”,这也与王莽相同。又汉正火德,水克火,曹丕遂将国都“雒阳”更名为“洛阳”,以应“土,水之牡也,水得土而乃流,土得水而柔”之意。
曹丕代汉,受禅位,据中原,得玉玺,是不是足以证明其天命之正统了呢?不是。在这里,嬴政所提出的“功业理论”得到了弘扬:天下尚未统一,谁有资格称帝呢?这一理念在司马光修《资治通鉴》时得到进一步的明确:
“臣愚诚不足以识前代之正闰,窃以为苟不能使九州合为一统,皆有天子之名而无其实者也。虽华夏仁暴,大小强弱,或时不同,要皆与古之列国无异,岂得独尊奖一国谓之正统,而其余皆为僭伪哉。”
以此而论,只要天下没有统一,皇帝便有名无实,也便不存在正统。曹魏没能统一天下,因为与其并存于世的尚有西南的蜀汉以及东南的孙吴两大帝国。
在蜀汉君主刘备的眼中,刘协的禅让是为曹丕所迫,自然是不合法的。曹丕代汉不是受禅,而是“假禅让为攘夺”,所以作为汉室宗亲,刘备有义务也有权利举起“兴复汉室”的大旗,延续汉朝的天命。
然而刘协身为汉朝天子,毕竟已经对曹丕行使了禅让礼,这一层如何解释?刘备选择了相信“汉帝见害”的传闻,追谥刘协为汉愍帝,随后——或许有些迫不及待地——登基称帝。与后世北宋的钦徽二宗被虏不同,汉朝的末代君主已经对曹丕行使了禅位大典,所以刘备没办法如南宋那般可以名正言顺地打着“迎二帝”的旗号北伐。他只能坚信汉帝已经被曹丕害死,并像模像样地安排了一场为刘协发丧的戏码。刘协此时还没有死,事实上曹丕对他还算不错,然而在蜀汉的语境下,他已经成为了“汉愍帝”。
经过这一场发丧大戏,刘备的蜀汉在其法理上成为东汉的延续,其正式国号为“汉”。因为并不存在改朝换代,所以其德运依然为火德。但汉朝的衰落毕竟是事实,刘备也需要祥瑞以证明火德的复兴。刘敬叔《异苑》中记载了这样的一故事:“蜀都临邛有火井……桓灵之际火势渐微,诸葛亮一览而更盛。”这其中自然隐含了刘备将重振火德之意。
相比于曹丕对禅代的苦心经营,刘备在谶纬、德运上所花的精力不多,这源于刘备汉室宗亲的身份。曹丕异姓易代,政治上先天不足;而刘备却有道义上的优势。这其中不仅仅有“血统即正统”观念的影响力,两汉毕竟有着四百年国祚,末代皇帝刘协又非暴君,他身上积累着二十四代先帝笼络的天下人心。如果刘备不能利用其血统,部分地继承这部分人心,以其一州之地也是很难与曹魏、孙吴争雄的。
从曹丕与刘备对天命的争夺战来看,似乎有一丝“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的黑色。然而除了两人之外,三国时期还有一个天命的竞争者,那就是孙权。孙吴的国力在曹魏、蜀汉之间,但从政治资本上来看,他完全没有称帝的资本。曹丕持汉朝天子,可以通过禅位易代;刘备身为汉室宗亲,可以不加证明直接继承汉朝正统。而孙权两者皆无——他的称帝,只能另辟蹊径。
而他的理论基点,在于“为汉家除残去秽”。刘协在时,他讨曹操以报汉室;曹丕代汉,那天下就陷入了“汉氏已绝祀于天,皇帝位虚,郊祀无主”的境地。在稳定与刘备的关系之后,孙权于终于在“无主”的前提下称帝了。与王莽、张角、袁术、曹丕等代汉或意图代汉的“先贤”一样,孙吴当然也主土德,其称帝前后也分别以“黄武”、“黄龙”为年号。这样,三国时期东汉的天命在德运上也实现了两分:曹魏、孙吴为土德,蜀汉为火德。而历史在此似乎又顺应了“五德终始说”:先是土德的曹魏灭亡了火德的孙吴,然后司马氏代魏,建立了正金德的晋国;最后是金德的晋国灭亡了土德的孙吴——火生土,土生金,五德循环,丝毫不差。
与此同时,刘备与孙权的帝业又恰好应证了两条谶语,一条是东汉末年的“益州分野有天子气”,一条是秦朝的“五百年后金陵有天子气”。刘备兴帝业于益州,孙权后迁都于金陵,这也算是历史给人类开的一个神秘的玩笑吧。自秦以降,逐渐完善的“五德终始说”和谶纬之学在东汉末年迎来了三分天下的局势,天命理论遂能在三国时期形成高峰。三国时代在天命理论中的另一个突出“贡献”是,通过曹操、曹丕父子的制度建设,完善并发展了王莽的禅让程序,以至于在日后几百年间的王朝更迭中几乎看不到汤武革命式的运动,禅让成了改朝换代的绝对主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