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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是一个时代的巅峰,穿越千年,我们仍然能感受他们照耀人间的光芒、温暖、美好以及爱。而伴随他们穿越人生荆棘和沧桑的,是园林中的风月、林花。
王维: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他是15岁就名动京城的鲜衣少年,他是21岁即中进士,他还是30岁征战沙场的戎马英雄。但他被所有中国人记住的不是他三十之前的功与名,而是他影响了整个中国文化审美的诗、画,以及他的别墅。
他的名字叫王维。
王维自小聪明过人。十五岁时去京城应试,写得一手好诗,工于书画,迅速成为京城王公贵族的宠儿。30岁,他过关斩将,成为当年的新科状元,仕途一路通畅。35岁,他被当朝的宰相张九龄赏识,被任命为右拾遗,随后被派驻边塞,任凉州河西节度幕判官,意气风发,写下了著名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十里一走马,五里一扬鞭”等边塞诗。
但很快,意欲大展抱负的的书生遭受了政坛的风暴:张九龄罢相,李林甫上台。李林甫生性阴柔,精于权谋,屡兴大狱,名士如李邕,李适之等死于无辜。王维不仅失去了政治靠山与精神支柱,更感受到近在咫尺的险恶:人情翻覆似波澜,白首相知犹按剑,从而萌生退意。就这样,40岁的王维买下距离长安不远的蓝田辋川别业,在此造园建墅,寄情山水,过上了半隐半退的生活。对于中国文化来说,少了一个高官,得了一个集诗、画、园为一身的美学大师。
王维的山水诗被称为与李白、杜甫齐名的诗佛,王维的画被钱钟书称为“盛唐画坛第一把交椅,他的诗画创作巅峰时期都在辋川别业完成。他亲自设计、完成的辋川别业,创造了意境深远、简约、朴素而留有余韵的园林形式,成为唐宋写意山水园林的第一代表。
一心想退隐的王维在购下辋川别墅后喜不自禁,他在此写下名篇《终南别业》: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此时的王维已经完全淡泊世间的名利,全情怡然山水。苏轼盛赞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但我觉得,他的诗画里更有人生的真意。比如收入语文课本的《鹿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与《鹿柴》有相同意境的是《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他的诗写着空山、明月、清泉,仿佛他画里处处的留白,和他内心空明、澄静,有喜却不会狂喜;有悲却也不会悲惨;有形单影只的孤独却更有与自然相融的圆满。辋川别墅的山川万物滋养着他,而他用他不朽的山水名篇滋养了中国1300年。
苏东坡: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也无晴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而伟人也是惊人的巧合。一样在少年时便盛名京城,一样在21岁时成为高考状元(中进士),一样在30多岁时遭遇政治风波,一样成就了名动天下的园林艺术——天堂西湖。
与王维相距336年,中国文化的又一巨匠苏东坡出生在北宋,东坡少年时陪同父亲赶考京城,文章锦绣,被其一生的政治对手王安石称为“几百年才会一出的人物”。
尽管东坡有意远离是非之地京城,政治的波谲云诡仍然在他43岁席卷了他,他因言获罪,这就是北宋著名的“乌台诗案”。新党们非要置苏轼于死地不可,救援活动也在朝野同时展开,就连当时退休金陵的王安石,也上书说:“安有圣世而杀才士乎?”苏轼坐牢103天,几次濒临被砍头的境地。幸亏太祖赵匡胤定下不杀士大夫的国策,苏轼才算躲过一劫,贬任黄州(今湖北黄冈)团练副使(即民兵连副连长)。
乌台诗案是东坡人生的一次重大打击,但他天性达观,人格独立,有着强烈的兼济天下的儒家责任,未因此轻言退隐,反是由此看清人生坎坷,人情更加旷达,45岁的他在黄州写下著名《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罗曼罗兰说:真正的英雄,是在看清生活的真相后,仍然热爱生活,东坡就是这样不可救药的乐观主义者。52岁时,他出任龙图阁学士知杭州(杭州市市长)。在杭州两年,他疏通西湖运道,治理西湖淤泥,使杭州成为富甲一方的人间天堂,使西湖成为中国山水园林巅峰。
苏轼一生廉洁,积蓄不多,没有财力大修土木,却是绝对的造园爱好者。苏轼在黄州,在友人的帮助下得到一片空地,在房周种上竹以及其他花木,“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他还特别爱海棠花,有诗曰: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银烛照红妆。 一个大男人,因为贪恋海棠花太美,所以直至夜深仍然要秉烛看花,实在是好色可掬!
东坡一生几度沉浮,但他始终抱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入世进取之心,同时也能超脱俗世,清醒“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他一生流连山川,爱好园林,江上清风与山间明月,园林中的风、花、水、月,似流星般闪过的池中跳鱼,如明珠般动人的荷上清露,东坡籍此给自己的灵魂找到了栖息的家园,也给了中国人千年丰盛的精神家园。
文徽明:枕中已悟功名幻,壶里谁知日月长
时光再流逝300年,岁月的河流把中国人载到明朝,中国园林再现一个世界级的瑰宝——苏州拙政园。
与前两大文豪建造者完全不同的是:拙政园的建造者文征明大器晚成,7岁才能开口说话,53岁时还参加科举,十考不中,对儿子寄予厚望的父亲至死也未能见到文徽明功成名就。
年过半百的文徽明凭友人推荐,入京授俸微职低的翰林院待诏,不会钻营,处处受到冷遇和排斥。58岁时,文徽明决意辞职归乡,刻苦攻研书画诗文,成为一代书画巨匠。
科举历程中,文徵明阅尽人间万象,心胸更加坦荡,目光更加清澈,对名利几乎淡然。当怀有同样情怀的政园主人王献臣邀请他参与设计时,他欣然应允,修建出一个“虽在城市而有山林深寂之趣”的拙政园。
文徵明把中国文人关于归隐的理想和绘画的审美融入到了拙政园的建设中,让园林有了格外的意境之美。全园以水为主体,在疏阔的水面上配以山石、岛屿,在水岸边植以春日桃柳、夏日荷花、秋日芙蓉、冬日梅花、,辅以花圃、竹丛、果园,一楼,一堂,一台,两轩,六庭参差于水涯花柳之间,形成疏朗、淡雅、近乎自然风景的园林,园林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宛若一幅自然天作的山水画。
在文徽明17年拙政园的造园中,他发扬了光大了中国的几大园林精神,一是 “会心不远”,即园林使居者即使在闹市中,亦能因独特的园林造景“见远情”。这也是当年士大夫的理想:中隐隐于市。人生如梦,对于从功名利禄的尘梦中惊醒的文人而言,园林为他们提供了安顿的家园。
二是“无我之境”,即物我两忘,天人合一,这也是中国人追求的最高的景观和境界。拙政园有“与谁同坐”轩,即来自苏轼的诗:与谁同坐?明月、清风、我。我被完全融进自然中,俗世之人得以重归“素朴之道”,领悟生命与天地相通的本真,成就人类终极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