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经济新闻
■ 文 | 宋鸿兵
在当今世界，玩金融挣钱最多，搞金融创新来钱最快，所以最聪明的人都涌向了金融领域。其实历史上也是这个规律。我们今天就来聊聊北宋的金融创新。
记得中学学北宋历史时，最大的感觉就是积贫积弱，谁也打不过，就知道赔款求和。
其实，北宋的繁荣程度达到了中国历代王朝的巅峰。人口破亿，经济规模4倍于唐朝，城市化水平达到了12%，城市中产阶级的人口上千万，堪称中世纪全世界最发达的经济体。所以西方学者称宋代出现了东方的文艺复兴。
经济贸易发展了，金融活动自然就活跃，北宋的金融创新就始于建国初年。北宋于960年建立，当时北方的燕云十六州处在辽国的控制之下，宋太宗赵匡义从985年就开始秘密筹划三路大军北伐辽国，准备一举收复失地。
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为了向北方调运粮草，官府发动商人参与军事后勤工作，采用了中国历史上前所未有的国防业务外包模式。
什么叫国防业务外包呢？就是动员商人们自己垫钱购买粮草，再将粮草千里转运到边防前线。当边境地方政府收到粮草后，按照当地市价及商人运输路途的远近进行估价，在此基础上再加上商人的利润，然后发给商人一种领款凭证，名为“交引”，商人们拿着凭证回到京城找官府领钱。
但官府并没有足够的现金，就以盐茶票据来替代现金支付，而商人们正是冲着盐茶票据来的。盐是生活的必需品，而茶是始于唐而兴于宋，北宋富裕的城市中产阶级对茶叶的需求量极大，官府于是垄断了盐茶供应，成为国家税收的重要来源。
盐和茶都属于超级暴利的商品，每斤盐价官府收购时不过2.5文钱，即两个半铜钱，转手在市场中就以26文的高价卖出，即“官有9倍净利”。这是啥概念呢？中国古代有斗米斤盐之说，就是一斗米和一斤盐的价格差不多，大概都是30个铜钱。
那老百姓能挣多少钱呢？农村地区2000-3000个铜钱，城市居民5000-6000个铜钱，我们基本可以把一个铜钱当成现在的一块钱来理解。所以宋朝的米价折算下来大概是每斤2.5块，官方买盐价也是2.5块，而卖价却高达30块。茶叶的价格分等级，普通茶叶15块一斤，好的茶叶200一斤，最好的能买到850块。茶叶的垄断利润能达到100%-300%。
商人们只要拿到官府的盐茶票据，就能合法买卖专营商品，这意味着巨额利润唾手可得。
京城的官府并没有盐茶现货，商人们需要拿着盐茶票据找到主管部门进行“批引”，用现在的话说就是盖公章。主管部门在票据上批示领盐茶的地点，以及指定销售的地区，盐一般是到山西解池去领取解盐，茶则在江南采购。最后这些盐茶必须运往官府指定的地区进行销售，而绝不能跨境贩卖，否则严惩不贷，这是为了确保对盐茶高额利润的垄断。
对于聪明的商人来说，运输粮草的国防外包业务存在着很大的油水。他们只要“搞定”边境的地方官员，就能够高估运送粮草的费用。高估到什么程度呢？比如一斗麦子在内地不过30文钱，边地官员将本价、运费、利润加在一起，最夸张的竟然可以高估30倍！
边地官员对此可以有很多种“合理”解释，如距离太远、路况很糟、盗匪横行、洪水爆发、桥梁坍塌、泥石流，只要说得通都行。朝廷也没法太较真，毕竟边地为战争做出了巨大牺牲，再不给些油水，谁愿意为朝廷卖命？
如此一来，盐茶票据的价值就大得惊人了。
于是，各路商人闻风而动，成群结队地奔赴边地运送粮草，响应官府号召，为朝廷出力，为自己赚钱。
当京城的银行家们看清盐茶票据的巨大价值后，他们开始游说朝廷的有关部门。说这些外地商人来路不明，信用很成问题，万一拿着盐茶票据倒买倒卖，或违法跨界销售，岂不是搞乱了市场，破坏了国家的大政方针吗？
银行家们久居京城，与朝廷各部委的关系更深。很快朝廷就采纳了他们的意见，规定所有持有盐茶票据的商人，必须在京城有银行家的担保，否则有关部门拒绝盖章。于是，运送粮草的各地商人们，不得不跑到京城来与银行家们疏通关系。
银行家借此机会开导商人：你们挣钱太辛苦了，拿着盐茶票据翻山越岭跑到山西去领盐，或远涉千山万水去江南采购茶叶，再费时费劲地运送盐茶到更远的地区去贩卖，路上遇到土匪怎么办？暴雨淋湿盐茶又怎么办？跑了大半年，绕了大半个中国，才挣个辛苦钱，还要担惊受怕，太不值了。
与其这样辛苦挣钱，不如将盐茶票据打折卖给我们银行家。你们挣快钱，既轻松又省事，然后可以再去运粮草，再卖给我们票据，加快赚钱的速度，这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商人们听完觉得很有道理，痛快地将手中的盐茶票据打折卖给了银行家们。于是，京城里的银行家开始做起了票据买卖。
如果有的商人觉得太吃亏，偏不想把盐茶票据打折变现又怎么办呢？那京城的银行家们就联手拒绝给这样的商人担保。这样一来，他们就拿不到官府的“批引”，盐茶票据只能烂在他自己手上。当然，也会有不服的商人向官府投诉，大佬们与官府的关系深了去了，而且维护金融市场秩序名正言顺，这样的官司根本打不赢。
银行家们手中的票据“筹码”越多，对市场价格的控制力也就越强。他们一般还兼做着高利贷、典当行之类的融资业务，对京城的资金供应有着直接的影响力。当他们准备买进票据时，可以通过抬高京城的融资成本来紧缩银根，然后在场内大量抛售票据引发价格雪崩，然后逢低吸纳。如果他们需要高价抛出，就会拉升票据价格，引诱逐利的投机商进场吃货。
首都汴梁就进化出了世界上第一个金融票据交易市场，这比欧洲第一个金融票据市场安特卫普交易所早了500年。
朝廷本想利用商人为边地运粮草，以便节省财政支出，因而诱之以盐茶的厚利，不想商人们诡计多端，搞定了边地官员，以平均6倍于市场的价格，高价向边地出售粮草，席卷了朝廷的盐茶税收。而聪明的商人却遇到了智商更高的京城银行家，银行大佬们半路杀出，又将商人们的暴利打劫大半。
在货币经济时代，只有玩转货币的人才能玩转市场。北宋的文人官员们，完全不懂货币金融，他们惊讶地发现：商人和银行家以50万贯的成本，巧取豪夺了国家360万贯的税收！
由于银行家控制着巨大的盐茶票据存量，他们可以同时成为大盐商和大茶商，从而在盐茶的商业流通环节再度暴赚一笔。在积累了巨额财富之后，金融大佬们的势力更为强大。他们能够花费巨资来搞定更多的官员，进而左右朝廷的政策。很多人甚至攀龙附凤，晋升为官僚体制中的一员。
本文节选自最新一期《潜流》，登陆爱奇艺收看完整视频。
*本文图片来源于网络，如有侵权，请及时联系我们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