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东部战区海军某潜艇支队AIP技师、二级军士长肖海生

肖海生向潜艇领导报告装备运行情况 练伟 摄

法制日报记者 陈丽平

艇艏犁开层层碧波,艇艉甩开道道银练。潜艇宛如蓝鲸入水,缓缓隐入大洋深处。

潜伏无声。在这艘国产AIP潜艇的“鲸腹”内,强劲的动力从某舱室源源不断地输出。有一个人在装备中间时而驻足观察,时而侧耳倾听,认真登记装备运行的工作状况。这个忙碌的身影便是东部战区海军某潜艇支队AIP技师、二级军士长肖海生。

入伍22年,肖海生以艇为家、以海为伴。他先后执行战备远航、极限深潜等50多项重大任务,安全潜航十几万海里,两次荣立二等功,七次获全军士官优秀人才奖,先后被表彰为“全国青年岗位能手”“全军爱军精武标兵”“海军军事训练标兵”。

作为我国潜艇AIP专业探索者、操纵海军潜艇AIP系统“第一人”,肖海生的强军强国梦与AIP系统紧紧地连在一起。

中国潜艇AIP系统“第一人”

AIP,是不依赖空气推进装置的英文缩写。

1995年,瑞典“哥特兰”级潜艇下水,AIP首次进入人们的视野,成为世界潜艇发展史上一大技术突破。

多年前,国产首艘AIP潜艇列装肖海生所在的东部战区海军某潜艇支队。得知这个消息,肖海生兴奋得难以入眠。虽然整天闷在不见天日的“铁罐子”里,但他的目光一直紧盯着世界潜艇的潮流。在他看来,AIP潜艇是常规潜艇的发展趋势,未来必将全面列装部队,成为决胜大洋的“国之利器”。

“青春就要奋斗,当兵就要当能打胜仗的兵。”已担任轮机军士长的肖海生主动降级为轮机兵,第一个报名参加艇员队。他和支队另外几名战士成为首批接触AIP系统的中国海军军人。

然而,AIP系统是只“金刺猬”,看起来漂亮却不好抱。

“懵”是肖海生的第一反应。肖海生至今还记得第一节课上教员的那句话:“我只听说过AIP专业,没见过实物,今后我们一起共同学习。”因为没有教材,有时一连几节课的讨论都没有结果。

“难”是横在肖海生面前的第二道坎。AIP系统构造复杂,全世界能设计建造的国家屈指可数,工作原理图、说明书拼接起来有半个足球场大小。

不仅如此,AIP系统在很多人眼里还非常“险”。由于携带燃料罐或电池,AIP系统被业内称为“水下火山口”。一些战友劝肖海生不要去碰这个“定时炸弹”。

“要上就上最新的潜艇!”怀着坚定的信念和军人的胆气,肖海生向时任艇长倪跃忠立下军令状:要是学不好,你就处分我!

从零起步,肖海生开始了艰难的跋涉。课堂上,他快记快写,笔记本里,一根线到一个点都标注得十分详细,课下再反复学习。

同批学习的AIP技师朱军营回忆说,那半年时间,大家都像打了鸡血一样,每天平均只睡5个小时。

海军部队有句老话,摸不完的管路,学不完的潜构。潜艇构造复杂,作为高精尖装备的AIP系统更是有着让人眼花缭乱的线路、管路和电路。肖海生经常把自己关在温度高达40多度的舱底研究装备。一天下来,衣服干了湿、湿了干,灰白色的长航服往往不到半天就被染成“迷彩服”。

在肖海生的衣服口袋里,常备着一支笔和一个小笔记本。成为我国首艘AIP潜艇艇员以来,肖海生养成了一个习惯——发现有什么问题就随手记下来,并想方设法寻找解决办法。寒来暑往,数公里长的管路走向、几百个阀门位置、上千组技术参数,他全部刻在了脑子里。用肖海生自己的话说:“我们第一批人是种子,有一份责任和压力,必须啃下这块硬骨头。”

一年后,肖海生理论和实操的各项考试成绩全优,被任命为全军首艘AIP潜艇系统技师,成为中国潜艇AIP系统“第一人”。

安全潜航的“定海神针”

机电长马颖和肖海生共事十多年,他最大的感受就是肖海生很“神”。

一次远航任务,外军舰机在附近游弋,指挥员正驾驭潜艇采取一系列战术机动。

突然,从机器柜体内散发出一股焦糊味。肖海生赶紧打开机体,伸手一摸,拆开一查,不好,关键部位的控制板烧了,潜艇必须立即停下!

控制板属于集成电路,一旦烧毁很难维修,更难的是如果不能立即修复,潜艇暴露的风险将大大增加。支队长、艇长、机电长都火速赶来,一起研究解决办法。

肖海生拿着控制板反复端详,忽然灵光一闪:虽然眼下没有型号相同的备件,但艇上做饭的电灶控制板同样出自该院校,稍加改动说不定能够使用。

正待安装时,支队长提出了疑问:一个是烧饭的电灶,一个是尖端的作战装备,这样“拉郎配”会不会引发更大的故障?肖海生略一思索,当即保证:最多不能用,绝对不会引发别的故障。

先静态测试,再空载检查,最后通电运行,控制板运行良好,潜艇再次展开机动,潜伏在大洋深处。大家一致感慨:这个法子都能想出来,老肖“神”了。

在下士陈章欣眼里,肖海生经常脑洞大开。在一次任务中,某动力装备气压不稳定,按照操作规定必须停机检查。但潜艇正处在摆脱水面舰艇追踪的关键时刻,能停机吗?

肖海生略加思索,拿起木榔头缠上几层棉布,对着管路哐哐敲击数十下,不一会儿装备气压恢复正常,在场的战友看得目瞪口呆。

“冰封奇迹”“加压诊治”“隔板疗法”……肖海生的“神”,足足可以说上一整天。

在肖海生的笔记本上,说明书上简单的图纸变得复杂起来,关键装备的性能参数、安全风险、备件名称、排故方法一应俱全。和肖海生同批培训的技师潘远平不禁感慨:老肖这是把几本书的内容融合到了一个笔记本上,一看就是下了很多心血。

正因为能想大家不敢想的事、排旁人不能排的故障,前几年,AIP潜艇大量列装支队之后,但凡有重大任务,支队领导都喜欢点将肖海生。肖海生不负重托,保障潜艇安全潜航十几万海里,保证AIP系统可靠运行数千小时,被战友们誉为“定海神针”。

让常规潜艇不“常规”

秋日的东海和风拂煦、水波潋滟。然而,刚走上潜艇停靠的码头,就能闻到一股浓得发臭的油味。

沿着舷梯登上潜艇,爬下两节幽深的井口钻进艇腹,管道和装备密密匝匝,通道宽度不足50厘米,里面油味更浓、空气更闷。走进官兵们狭小的休息室,几张三层铺占据了整个空间,铺与铺之间只有3个手机高。

在这样艰苦的环境里,肖海生和战友们一干就是20多年。

然而,肖海生无怨无悔,从登上AIP潜艇开始,他琢磨最多的就是如何让装备发挥出最大战斗力。

AIP系统克服了潜艇要经常浮出水面充电的缺点,使潜艇隐蔽性、潜航力和生存力大大增加,被誉为“除核潜艇外的航母杀手”,其关键就在于某核心部件。

装备都有使用周期,该核心部件也不例外。在一次大修协调会上,学校、研究所、厂家、艇队骨干聚在一起。此时,肖海生提出一个要求:“是否可以延长系统核心部件的维修周期?”

“这是向权威发出挑战!”不少与会代表用诧异的眼神上下打量他。熟悉AIP系统的人都知道,这个部件的维修期限是经过多年试验得出的,并作为权威结果写入说明书。

肖海生拿出自己厚厚的笔记本,指着说明书上的数据解释道:“除了个别零部件因为老化引发小故障外,装备主要运行参数都很稳定,可以考虑延长保养周期,减少潜艇停航检修时间,从而大大提升在航率。”他的想法得到了与会的支队领导、艇队骨干一致支持。

一名中科院院士当场为肖海生点赞:“这个技师脑子活、肯钻研,建议很好。”

5个月后,根据肖海生的建议和改进方案,研究所对部分零部件进行了升级,将这个核心部件维修周期延长3倍多,大大提高了AIP潜艇在航率,节约维修经费数千万元。海军领导评价说,这个士官让常规潜艇不“常规”。

无规章制定规章,无先例开创先例。压力越大,肖海越喜欢挑战,他边学习、边实践、边总结了《AIP系统操纵流程》《燃料装卸安全规定》《某型潜艇AIP安全管理手册》等百余项安全规定和通用教材,有的被列入潜艇学院教材,有的下发潜艇部队通用,硬是为后续接装艇队趟出了一条操作使用AIP系统的坦途。

于国有贡献,于家有亏欠。肖海生经常自嘲是半个丈夫、半个父亲:妻子分娩时,自己在参加潜艇极限深潜试验,他厚着脸皮跟妻子解释说:“我就是现在回去,也赶不上宝宝出生了,等以后好好补偿你。”女儿肺炎住院,接到紧急出航任务,他只能把女儿交给护士代为照顾。

刚上潜艇时,肖海生是支队的体能王,运动会上拿了很多奖牌。十几年过去,由于常年潜行大洋,肖海生患上了关节炎、腰椎间盘突出、血管病等慢性病,身体大不如前。但即便如此,肖海生投入工作时仍是不知疲倦。因为他知道,虽然自己的战位只有0.3平方米,但透过潜艇的数层舱口一路向上,自己的能量一定能穿透大洋,汇聚到建设强大的现代化海军的时代大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