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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报记者 刘敏 西安报道
距离西安市太乙路派出所不远的恒发大厦二层，现在已成西安几十万集资户的“伤心地”。多年来，这里一直是西安联合职业培训学院（下简称西安联合学院）向社会集资的办事处，2015年2月2日，办事处突然毫无征兆地人去楼空，很快集资户们得知，钱取不出来了。
两个多月来，随着越来越多信息的披露，一个在十年里扭曲生长的国内最大民办院校集资事件开始浮出水面。虽然西安联合学院集资的底数仍在搜集，但暴露出的信息显示，其集资额巨大，累计涉及人数众多。
4月10日上午，上万西安联合学院集资户走上街头声讨追债。而西安联合学院庞大集资链的崩盘，也加速推倒了已持续半年多的西安民贷危机多米诺骨牌。
民校集资潮凄凉落幕
公开信息显示，西安联合学院前身为西安联大培训学院，2000年前后，独立成民办院校，在获得类似“诚信高校”、“十佳品牌”等一系列政府荣誉称号后，2005年前后，学院开始在西安及周边各地设立办事处招募业务员，以借助社会力量出资办学的名义向民间集资，给出年利息从10%到20%不等。
55岁的西安市民黄新利就是当时的第一批参与者。据其讲述，在2005年前后，就有熟人向其介绍借款给西安联合学院的前景如何好，她虽然不信但经不住鼓动就放了两三万元进去。2006年黄新利的女儿去新加坡留学并成为新加坡永久居民后，黄新利便常随女儿在国外生活，但每次从新加坡回西安，总会被“热心人”拉她去考察参观西安联合学院的各种项目。“因为西安联合学院所谓的一些农业观光项目早些年的时候，看上去也就是大片大片的荒地，路也不怎么好走，所以尽管给的利息很高，但我也一直不放心。”黄新利称。
即便如此，多年来，一直有西安联合学院方面的业务人员坚持不懈地“盯”着黄新利，公关方式也愈加殷勤：参观、旅游、泡温泉、看演出等全免费。2013年，黄新利的心态终于发生了变化。
“最重要就是看到政府给他们颁发的各种荣誉，而且当时西安很多人都把钱放在那，我想着这么多人都在参与的事情肯定不会有问题，这才真正下了决心。”黄新利对《华夏时报》记者慨叹。于是，从2014年4月到2015年1月，黄新利母女二人共与西安联合学院签订9份借款合同，女儿在国外打拼十年的全部积蓄共1700多万元被西安联合学院以扩建校区的名义全部“借”走。今年4月1日，她们母女与西安联合学院签的第一份借款合同到了兑付日，但一切已成未知。
《华夏时报》记者在调查中发现，西安联合学院在争取集资户的过程中可谓煞费苦心，除了各类投资担保公司集资中常用的一些方法，比如定期小礼品、节假日送米面油、组织游玩之外，还有几种非常手段。
第一是“上课”。据受访的众多集资户称，西安联合学院拉到感兴趣的客户后，常会把大家集中到校内大教室里“上课”，一次约40分钟，由相关负责人向大家灌输一些内容，主要包括：政策上如何支持民办教育、地方政府对联合学院的各种支持、联合学院投资项目的合法之处以及前景发展并演示该校及所属项目获得的各类荣誉，一次次被洗脑后，大量集资户对联合学院的各种宣称渐渐深信不疑。
第二是“人带人”。西安联合学院的业务人员常常使用欲擒故纵之法，在各自管理的集资户兑付日快到期时主动联络集资户要求给其兑付，这种情况下大家往往选择继续续约，少则一两次多则几次之后，集资户基本会因感到其“信誉好”而继续追加借款，并且出现类似传销一样的客户拉客户局面。
第三是抽奖。这个手段在2014年年末西安投资担保公司兑付危机逐渐显露期间才被疯狂运用。一般是集资户每投入两万元便可领一张抽奖票，定期抽奖，奖品从黄金首饰到小轿车不等，抽奖刺激下办事处内常常场面火爆。
33岁的西安市民李女士对一些情景至今记忆犹新。李女士称，2014年4月，她听邻居们说西安联合学院的投资回报率高达20%，于是便和家人在朋友的带领下去了西安联合学院的办事处，当时看到柜台外几乎是人挤人，集资户基本都是带着现金去的，近乎疯狂。
“我们当时很震惊，也有些怀疑。但里面的工作人员拿着国家的批文、学校的各种荣誉证书、董事长和政府领导的合影、资质认证等等，说投资项目绝对安全可靠。因为看到国家政策的大力扶持，我们就觉得或许值得一试。在随后的两个月内先后将31万元和8万元现金交给其出纳，约定每半年付一次利息。”李女士告诉《华夏时报》记者，西安联合学院东窗事发后，她两个月来什么都顾不上了，每天只盯着QQ群看，现在已被确诊为抑郁症。
2014年10月起，西安不到半月就有10家投资担保公司跑路或失联，自此拉开了西安投资担保公司崩盘危机的序幕。但凭借着前述非常手段，西安联合学院仍逆势冲刺了数月。
2014年11月15日，60多岁的西安退休职工蒋女士被朋友带到联合学院西安太乙路办事处，一年前她给学校集资了两万元，当时正处于进退犹豫之间。“连续5天，我就像上班一样，天天来这里观察。因为抽奖并且提高利息，人人都跟疯了一样，掏两万就能换一张抽奖券，我眼睁睁看着一个小伙子手里拿了71张抽奖券，然后我也决定续约并再投48万元。”蒋女士对此后悔不已。
2015年2月10日，拥上街头讨说法的联合学院集资户多达数万，此后每周一三五，均有集资户前去维权。2月11日，西安市成立信访、公安、教育、审计等5部门组成的驻联合学院工作组，由于集资户数量过多，西安在各区县不得不分设了22个接待平台，周边咸阳、铜川、渭南各地市也设了登记点。
据了解，从西安市成立联合学院事件工作组以来，两个月里前来登记的集资户已有4万多人，涉及资金20多亿元，但集资户们称这个数字最多只是实际数量的20%，“因为登记表上印有‘投资情况’、‘投资过程’等，可大家当初都是按借款给联合学院放的钱，借贷关系与投资关系是两码事，所以大部分人看到这样的表述就拒绝填写。”一位集资户维权代表称。
据其出示的相关资料显示，仅集资户自发形成的一个中心组就有近万人提交信息，但这些人中愿意去工作组登记的人只有10%左右。
资金去向成谜
如此多的资金到底去向何处？4月1日，《华夏时报》记者在西安联合学院调查获悉，目前该学院四个年级共有学生近万人，学费每年8000元左右，有一半校区租给西安当地一所三本院校使用，学费和其他收入足够学院运作并有盈余。虽然给几乎所有集资户签单的协议中均显示借款用途为“新校区筹建项目”或者“校区扩建项目”，但从上述现有校区利用程度来看，显然并不存在扩建的需求。
据集资户们反映，实际上在西安联合学院集资时的大部分对外宣传中，他们都被告知钱是要被用来开发学院投资的一系列实体项目，主要包括陕西阳光雨露旅游观光现代农业示范园（下简称阳光雨露）及园内一个养老院，还有一个名为“西安航空旅游空中应急救援中心”的建设项目。
阳光雨露距西安市区约20余公里，位于西安市长安区滦镇。记者查阅相关批复文件发现，该项目占地1000余亩，总投资8000万元人民币，建设方为陕西阳光雨露现代农业开发有限公司，批复时间为2009年10月。而西安航空旅游空中应急救援中心由陕西公鑫农科贸有限公司报请建设，在阳光雨露园内占地500亩，预计总投资约15.35亿元人民币。
工商信息显示，陕西阳光雨露现代农业开发有限公司（下简称阳光雨露公司）成立于2008年9月。《华夏时报》记者获得的几份协议显示，2009年3月16日，西安联合学院与该公司签订项目协议书，约定联合学院为投资方，阳光雨露公司为运营方；2009年5月，阳光雨露公司与示范园所在地的村委会签订了联合开发协议，承租所需土地，租期50年，租金每亩每年1200元，2014年后土地租金标准每5年递增5%。
在阳光雨露园区内，《华夏时报》记者看到，园内通行道路都已建成，但建筑很少，除了沿大门一侧建起的一排餐饮街外，其他建筑物仅五六处。而所谓西安航空旅游空中应急救援中心项目则仍是一片空地。一座残破的小楼和周边的大片农地，被联合学院一直以来描绘为拥有万张床位、月收入可达2000万元人民币的养老院项目；另有一座5层建筑曾经被宣称为是与索菲特集团合作建设的五星级酒店。
据集资户们讲述，过去几年里，每个周末都会有40到50辆大巴车把集资户们拉到这个园内参观，大家在这里免费吃喝、观赏、听美好而宏大的前景，于是许多人争相拿出养老钱、看病钱、买房钱，然后等待“收获”，但一系列事实显示，西安联合学院宣传多年的所有项目至今仍是“空中楼阁”。
这也意味着集资资金并未流向这些项目，那么钱去了哪里？
据受访集资户表述，与联合学院进行的资金交付要么是在其办事处柜台现金交接，要么是转账到其指定的某一个个人账户，“出于种种动机，搞集资的通常不设账本，都是个人账户或现金往来。”曾在多家投资担保公司担任负责人的王龙（化名）对《华夏时报》记者分析称，“所以这些钱去哪儿了可能只有老板和业务员高层清楚，恐怕找到很难。”
“3月初开学的时候院长来给教职工开了会，部署了一下学期和学年的工作，然后就再没来过，应该是一直在配合调查。”西安联合学院的一位中层人员称。
3月30日下午，陕西省省委召开常委会议，研究非法集资处置和信访工作，强调按照坚决杜绝增量、逐步消化存量的思路，讲究方法策略，依法稳妥处置，切实维护群众利益，减少群众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