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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30日,金庸先生在香港因病去世,享年94岁。消息一出,很多人自发在社交媒体上默哀,为金庸先生,也为他笔下那影响一代人的侠义江湖。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金庸最为我们熟知的作品便是他的武侠小说,其次是政论社评。但其实,金庸先生在散文方面也颇有建树,广西师大出版社2017年出版的《一瞥集》中,就曾收录了陈子善老师所作的《“金大侠”的<中国民间艺术漫淡>》一文,其中讲述了金庸的散文成就。今天,我们将该文刊发于此,以作纪念。
“金大侠”的《中国民间艺术漫淡》
文 | 陈子善
本文来源:《一瞥集:港澳文学杂谈》
一年前,承台湾陈晓林先生的美意,得到“金(庸)大侠”与“梁(羽生)大侠”和“百剑堂主”合著的《三剑楼随笔》(一九八八年七月台北风云时代出版社初版,现已有上海学林出版社的简体字本),顿时被“金大侠”犀利而隽永的散文彩笔所吸引。我孤陋寡闻,原先一直以为“金大侠”是武侠小说大师,是政论社评高手,这已是相当了不起了,足以彪炳本世纪中国文化史册的,没想到他还写了那么多散文,没想到他的散文还写得那么好!
《三剑楼随笔》,上海学林出版社版
金庸与梁羽生对坐下棋
半年前,又读到董桥先生的《潘金莲孝服底下的红裳》(此文已收入董先生的新散文集《文字是肉做的》,即将由上海文汇出版社推出),才知道“金大侠”还有一本散文集《中国民间艺术漫谈》。又承董桥先生美意,惠寄此书,使我得以“后”睹为快。此书署名林欢,一九五六年十月由香港长城画报社初版,共印了四千册,这可是个不小的印数啊。然而,整整四十年过去了,即使在香港,这本《中国民间艺术漫谈》也不易寻觅了吧?话又得说回来,如果你不知道林欢就是“金大侠”的笔名,即使有幸在港岛冷摊偶遇,也会失之交臂,而大陆无数“金迷”中知道林欢就是“金大侠”的,又有几人?因此,此书还是值得一说的。
《中国民间艺术漫谈》
一九五六年六七月间,“中国民间艺术团”莅港演出,“成为香港艺术史上一件空前未有的轰动大事”,《中国民间艺术漫谈》第一辑“歌舞”和第二辑“京剧”中的部分文字就是“金大侠”对“中国民间艺术团”演出节目的解说,第三辑“电影”则是“金大侠”对一九五四至一九五六年间在香港上映的中国传统戏曲电影的品赏。经“金大侠”法眼点评的有舞蹈“荷花舞”、“采茶扑蝶”、“扇舞”和“狮子舞”等,有京剧《三岔口》《狮子楼》《空城计》和《盗御马》等,还有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秦香莲》《天仙配》等。这些优美的传统戏曲和电影在五六十年代风行一时,有的至今仍在上演,早已成为“经典”,而当时经“金大侠”的生花妙笔一月旦,一渲染,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就更是鲜明突出,更为引人入胜了。
金庸在书房写作
当然,“金大侠”很谦虚,他在此书《后记》中称,这些文字“都是在当晚看戏,当晚就写的状况下赶出来的,所以事后校阅,颇觉文字粗率,更加缺乏学术上的深度”,此书纯粹是非专业的“业余之作”。但是,从此书的字里行间,我分明读出了“金大侠”对中国传统文学艺术的精湛修养和许多独到的见解。而且,唯其“是一种个人漫谈,随意抒发己见的形式”,这本《中国民间艺术漫谈》就更使读者感到率真和亲切。请看董桥先生引用过的评京剧《除三害》的开笔第一段:
急锣紧鼓声中,幕里大叫一声:“好酒!”一个神态豪迈、气宇轩昂的豪杰跌跌撞撞的大踏步出台,袍袖一挥,四句西皮散板,只听见:“有酒不知天地小,任他肉眼看英豪”,台下彩声春雷轰动。啊哈,真乃绝妙好辞,绝妙好戏也!
不是十足的章回小说笔调,让读者欲罢不能么?再请看评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开笔第一段:
在我故乡杭州一带,有一种黑色的身上有花纹的大蝴蝶。这种蝴蝶飞翔的时候一定成双作对,没有一刻分离。在我们故乡,就叫这种蝴蝶作“梁山伯、祝英台”。这种蝴蝶雌雄之间的感情真是好到不能再好的地步,小孩子如果捉住了一只,另外一只一定在他手边绕来绕去,无论怎样也赶它不走。大概在我六七岁的时候,家里人看着这对在花间双双飞舞的美丽的蝴蝶,给我讲了梁祝的故事。这是我第一次知道世间有哀伤和不幸。
不也是生动贴切,于平实的回忆中给读者以深长的意味么?
“金大侠”一直十分重视中国传统艺术的美学价值。他在十多年前说过:“中国戏曲和中国画,目前是我国传统艺术的两大支柱”,这是中肯之言。这本小书是他对中国传统艺术精华的若干初步探索,后来在他的一系列脍炙人口的武侠小说中又进一步融会贯通,发扬光大,把他对中国传统艺术的思考推向更深更广的层次。从这个意义上说,《中国民间艺术漫谈》不但是一本散文佳作,更是研究“金大侠”的思想和艺术不可缺少的一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