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财经要闻
凭借魔性歌曲,戳中全国人民痛点的彩虹合唱团,在爆红后,成为媒体和综艺节目的宠儿。名利熙攘,团长金承志问自己:“这真的是彩虹想要的吗?”
于是,他和彩虹合唱团决定消失一段时间。
那个唱过《张士超你到底把我家钥匙放在哪里了》《感觉身体被掏空》《春节自救指南》的彩虹合唱团去哪儿了?
在大众看来,它已寂寂无闻很久。社交网络时代最不缺热点,因神曲爆火的合唱团,如果无法一直生产神曲,就随时有淡出公众视线的危险。
但粉丝们不会同意这个说法,彩虹合唱团怎么会消失呢?2018年,彩虹合唱团致力于创作《泽雅集》和《白马村游记》,这两篇作品在豆瓣上分别获得了9.0和9.5分。
是的,它不怎么唱神曲了,也“不出圈”了,但是它的每场演出,门票依旧会在几分钟内被抢光,还是大家热爱的彩虹。
彩虹合唱团,中国历史上最奇特的音乐团体。它的命运走向,很大程度上掌握在这位名为“金承志”的人手里。他是彩虹合唱团的创始人、指挥、团魂,也是彩虹合唱团所有神曲的创作者。
彩虹合唱团是什么,它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未来想要干什么……这些问题,他是最好的解答者。
彩虹合唱团是什么?
它曾经是金承志的救命稻草,是他和音乐之间的唯一连接。
金承志曾经差点儿失去了音乐。创立彩虹合唱团的时候,金承志二十岁出头,是上海音乐学院指挥系的一名学生。这个学生胖胖的,留着长发,走路时经常腆着肚子,看上去没有一点青春气息,像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那时候,金承志觉得这才是指挥应有的样子。如果把乐队比作军队,指挥就是将军,军令如山,令行禁止。每位指挥的第一课,是学会镇住团员。
前辈传授给他妙方,告诉他:一要会给脸色,二要会喝酒。排练厅里,要全程虎着脸,时不时还要扔个谱子、摔个门,大家就会觉得你不好惹。下了场要学喝酒,两斤白酒起步,才能把一个团喝服。
于是,读完5年大学,金承志变成了这样:老成、油滑,还带点江湖气。
当母校宣布“金承志,你出师了。你是个合格的、镇得住人的指挥了”时,只有金承志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他再也感受不到音乐带来的快乐了。
再来说彩虹合唱团。
在那段被金承志看作坏掉了的时光中,彩虹合唱团是唯一的例外。
它最初只有8名成员,都是指挥系的学生。一开始,为了应付学院里的合唱课,他们组了个团,定名为“彩虹”,取彩虹“五彩斑斓”之意。
合唱课结束了,彩虹合唱团还在,因为8个人都觉得“唱歌好好玩”。
彩虹合唱团让金承志获得了短暂的喘息。在这里,他不用像一个监工一样板着脸,守着一部名为“乐队”的机器,以及几十个随时可能出岔子的零件。
“唱歌好好玩”,这个理由就够了,彩虹合唱团不为了某个目的而生。
24岁,金承志从上海音乐学院毕业。那一年他接到急电:家里破产了,父亲生病了。
在此之前,他是温州富商二代,从无金钱之虑。那通电话后,他第一次意识到,“人应该是要工作赚钱的”。然后他意识到,自己找不到工作。
指挥系的学生毕业后,对口的工作本来就少。一个成天装老艺术家、肥胖高傲的年轻人,真的不怎么受欢迎。金承志尝试和几家合唱团合作,结果人家不喜欢他,接连解聘了他。
那个本命年,所有坏事全部聚到了一块儿。人一落魄起来,连狗都会绕着走。不知从哪天开始,金承志没朋友了,他变得很愤怒,见谁都想喊人滚。
最后,金承志选择把自己关起来,看剧、打游戏、抽烟、喝酒。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他更胖了,胖到危及健康。母亲赶紧把他叫了回去,让他到泽雅山,陪父亲疗养一阵子。
很多年后,我们听到了《泽雅集》,听到了金承志如何诗意地、柔情地描绘泽雅山上度过的时光:
村口灯笼石桥边,白鹭一声山林远。还没兮,还没兮,棋局空摆到黄昏。
那段时光,是金承志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日子。山上的云很慢,人很慢,说话很慢,生活也很慢。
山里的村民对他说:“小金啊,你太慌张了。吃饭干嘛要吃得那么快,赶着回去有事吗?没事就坐下慢慢吃。吃完再抽根烟、喝口酒,吃饭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别把它搞得那么慌张。”
活了24年,居然被人教吃饭,金承志觉得这样的日子有意思。
音乐也变得有意思了。他在山里慢慢走,天上是流云,身边是羊群。他慢慢地走着,草木簌簌,树影摇动,鸟鸣声让他想起小时候。
上一次听到这样美妙的鸟鸣时,他还是个小孩子呢。这个小孩子爬上了钢琴,叮叮咚咚地把鸟鸣声弹奏出来了。这个小孩子还喜欢在深夜里吹笛子,吹着吹着远方有笛声相和。那时候,音乐让他多么快乐。
原来这就是音乐。它是风声、是鸟鸣,是流淌不止、让人快乐的旋律。
他的音乐回来了。
金承志变了。
离开泽雅山后,人人都说,那个“地主家的傻儿子”回来了。他瘦了,头发剪短了,变回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现在,裹了好几年的壳碎了,让我们来重新认识金承志:他温和、快乐、从不发火,他的风趣藏也藏不住。
凶不起来的其中一个原因是,他终于找到了工作——在复旦合唱团担任指挥。第一天入职,他刚坐到排练厅里,下面就有人举手:“老师,乐谱上这个拉丁文是什么意思?”
换成一年前,排练还没开始就被打断,金承志该上演摔谱子的戏码了。摔完谱子,晚上再来顿大酒,把这群兔崽子喝服了……可是,这里是学校,学生会理你这一套吗?
金承志只能低头看乐谱,看着看着汗就流下来了,心说:“这个拉丁文到底啥意思啊?”
幸好,另一个学生回答:“老师,我正好知道,这个拉丁文的词根,来自于希伯来语,它的意思是……”这化解了金承志的尴尬。
后来,和他合作过的团员说,那个时候,复旦合唱团的讨论氛围如英国下议院般。金承志一站到台上,人人都抢着举手发言。他太谦虚了,人人都可以给他提意见:刚才的排练哪里不好,下次可以怎么改。
他们的指挥,会很夸张地深鞠躬说:谢谢!
我们再来说彩虹合唱团。几年过去了,最初那8个人,现在只剩下了金承志。但团员越来越多,一大部分都是金承志从复旦合唱团“薅”来的:学生毕业之后,对合唱恋恋不舍,金承志就让他们来“彩虹”唱。有些人唱完了,脱掉演出服,换上西装,再回去加班。
铁打的彩虹,流水的团员。这个非职业的合唱团,靠无数人对音乐的热爱维持着,活得比金承志想象的更顽强。
2016年,《张士超你到底把我家钥匙放在哪里了》诞生了。那几天,它占据了热榜,也占据了《人民日报》的版面。“生活中再简单的故事和情绪都经得起吟唱,再焦虑的情绪经艺术的调侃后也能轻松解锁,”《人民日报》最后说,“呼唤更多的《张士超》,呼唤更多的彩虹合唱团。”
彩虹合唱团火了。它带着戏谑和解构的标签而来,前所未有地突破了人们对音乐的想象。《张士超》爆火不是偶然,之后短短一年内,金承志接着写出了《感觉身体被掏空》和《春节自救指南》,将彩虹合唱团变成了一支现象级的音乐团体。
彩虹合唱团一夜成名。
他们开始接到各种邀约。最初,团员们兴奋不已,奔走相告:“我们要去的这个慈善晚会,是和TFBOYS同台的哎。”
荒谬感也开始蔓延。某场晚会上,金承志带着团员候场,排在他们前面的就是一支天王组合。有保安过来开路,把几个团员推开:“让路让路,杵在这儿干嘛呢?”
金承志跳了起来:“你干嘛?好好说话,干嘛推人?”
保安看了他一眼:“你是什么东西?你知道一会儿要下台的是谁吗?”
那天,后台灯光耀眼,巨星往来,人影纷杂。金承志突然愣在原地:“我这是在干什么?我把我的团员带到什么地方来了?这真的是彩虹想要的吗?”
类似场景发生在另一个综艺节目上。那个节目被设计成一场比赛,导演让金承志说个故事拉票:“就说你的梦想是带着彩虹合唱团站到更大的舞台上,让全世界听到中国的合唱团。”
金承志说:“我们没有这样的梦想。”
“你这个人真是……行吧,那你们临场唱一段好了吧?就唱‘谢谢观众,请给我投票’。来!三、二、一,开始!唱!”
“导演,真不行的,合唱团不是张口就来的,这都是要排练很久的。”
他和导演互相瞪了一会儿,导演选择放弃:“那你们鞠躬吧。”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金承志带着所有人开始鞠躬,持续一分钟。
那件事以后,金承志推掉了30个综艺,不再写神曲。还宣布,未来一年,重心将放在创作《白马村游记》和《泽雅集》上。
于是,在大部分看热闹的公众眼中,彩虹合唱团就这样消失了。
但粉丝们知道它还在:演出依然有条不紊地举办,新作品也从不间断。
彩虹不再是“神曲制造机”,但那有什么关系呢?它依然是大家热爱的彩虹。
金承志承认,这是他有意为之的结果。某一刻,他带着彩虹合唱团,在命运的三岔路口做出了决定:去他的名利场,不玩了。
他必须这么做,“否则彩虹就完蛋了”。彩虹合唱团之所以能聚合,不是因为这群人对名利有追求,而是因为他们对音乐的单纯热爱。
今年,金承志32岁了。人生几度起落,他认清一个道理:单纯的热爱是多么可贵,它会在世人的漠视中飘散,也会在名利中迷失。
他将不计一切代价保护这种热爱,因为它是彩虹合唱团的本质和共识:在这里,唱歌没有任何目的。只要你觉得好玩,就够了。
不过,到了最后,我们还是要拽着金承志,让他不要回避一个问题:未来呢?
“彩虹”还会写神曲吗?它真的安于现状吗?你会担心它被人遗忘吗?
他的回答是:“我不强求。”
好吧。我们所有热爱彩虹合唱团的人都应该明白,如果有那么一天,它真的结束了,我们最应感到骄傲的是:这个曾经点亮过我们生命的彩虹合唱团,一直到它死去的那一刻,仍然是我们热爱的“彩虹”啊。
作者 德川咪咪,互联网从业者
编辑 | 温丽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