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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率真的江同学”报道
01
9月末，南方周末记者采访一起诈骗案的主犯，“23万老人被骗99.5亿”再次成为新闻热搜。
这是迄今为止，中国规模最大，涉案金额最高，受害人最多的金融犯罪案件。
该犯罪团伙瞄准中老年人，10年内行骗16省市，集资诈骗金额高达99.5亿多元，受害人数多达23万余人次……
该案庭审当天，不少受骗的老头老太太来到了庭审现场，当中还有坐着轮椅来的。当这些受害者听到自己几十年的积蓄化为乌有，有的甚至气得要撞墙。这就是轰动全国的“广东邦家公司”诈骗案。
2016年，邦家公司顾问张某被判处有期徒刑14年。
接受采访，张某表示：“不应该把这个黑手伸进老人的口袋，更不应该伸进他们的心里。在我的一生中，我最后悔的是这件事。牢中无甲子，岁寒不知年。”
02
十一假期，我回了趟老家。半年不见，家里老人精神气色俱佳，虽然年纪渐长身上都有些顽疾，但如今手有盈余，早已不是当年苦力劳作的光景。加上儿孙绕膝满堂欢语，倒也过得舒心。
大伙儿正围着闲谈时，我发觉从进屋起，屋子里一直隐隐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循着找过去，才看见餐厅和厨房的角落里堆满了大蒜，并且大半已经腐坏，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大蒜旁是几小袋米面、鸡蛋，还有些不知道什么牌子的洗发水。它们都像宝贝一样被归整起来。
姥姥见我看到了，挺神秘地拿出一个棕色的小瓶子给我们说，“这些东西都是我参加活动送的。这支口服液是最近新得的宝贝，既能排毒通便，又能调理肝脏，老人小孩孕妇都能喝，延年益寿，特别神奇。”
我一听，心里暗说不好。这么多年来新闻没少报道老年人被骗买假保健品的案例，有些老人甚至被骗走了毕生积蓄，换得成堆的三无产品。像姥姥手里拿着的这支功效如此全面、功能如此强大的保养品，十有八九是出自诈骗团伙的手笔。
果然，舅舅听了几乎气的暴走，“都跟你说了无数次这是骗人的，你怎么还买？！”
“你就别管了行不，你看这些都是活动送的，每天我们一大帮好姊妹一起去坐按摩椅，还能免费领东西，这个小瓶叫酵素，一天一支，比吃药管用。”姥姥有点不耐烦地说，显然舅舅已经劝过她多回了。
据姥姥讲，这保健品是当下最火的保健品——“酵素”的一种高级版，非常安全，喝了以后感觉确实挺舒服，睡眠质量也改善了不少。现在国庆节做活动一盒500元，很多人在排队疯抢，每人限购6盒，想多买人家还不肯卖呢。
我仔细阅读了瓶身寥寥几个小字说明，主要成分是桑葚和麦芽糖，闻起来甜甜的略带一丝酒精气味。这不就是一个发过酵的饮料吗？这样想着，我顺手就想把瓶子丢进垃圾袋。
“别扔！”姥姥马上抢过去，“空瓶子给他们，再买一瓶还能打半折呢。”
这下这个团伙的目的算是暴露彻底了：卖出，回收空瓶子，把下一批廉价“酵素”灌进去再高价卖出，如此循环。这样看来，估计瓶子本身比瓶子里面的“神药”还值钱......
这样的东西，可能有神效吗？
03
天色微微透出一点亮光，屋子里一片酣畅睡意，沿海城市的清晨凉意深重。“老婆子，还不起来么？早点准备吧。”我听见姥爷在屋外闷声说，不一会儿就传来姥姥合上门出去的声音。
我强撑着睁开眼睛，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凌晨四点钟。
活动地点离家很远，要步行几公里才能坐上直达的公交车，所以每天姥姥都是披星戴月地去。
姥爷年轻时经历过极穷苦的日子，一辈子勤俭节约，甚至到了有点抠门的地步，连自己的生活必需品都控制严苛。平时家里人添置点东西，总少不了听他不停地念叨，直到缴械投降为止。
一盒500块钱的营养品，每盒只有十几支，天知道姥姥是怎么说服姥爷跟她统一战线的。不仅如此，姥爷甚至表现得比她还要积极。
姥姥说，起初她想到电视上看过的新闻，也是不信的。只是看着好几个相识的朋友都去了，大家都说产品效果很好，就算不买每次也能免费领回一些礼品，那就当去凑个热闹，贪点小便宜呗。
让她彻底消除戒心的是一个穿着军服的长官，自称是北京来的大校，“我亲眼看他的衣服上有几道杠几颗星，大屏幕上还有他在天安门带领部队的照片。”
是啊，军队纪律严格，军官不会骗人的。所以军服也不是随便可以穿出部队大门的好吗？万能的某宝就可以让他随心所欲地成为几道杠，还在天安门带队，咋不上天呢。
可是姥姥偏偏就对此深信不疑。可能是被儿女们群起劝阻的阵势吓住了，也可能是不屑于跟我们一般见识，姥姥赌气说你们这些人平时不见得关心我，我自己保养身体你们还管这管那的，那我不去不买就是了。
晚上临睡前，我听见姥姥屋里有些声响。悄悄走过去，只见姥姥半个身子探进衣柜，摸索出一支小瓶子，一边喝一边跟姥爷说，“儿女都有自己的家，一年才能回来几次，最后还不是咱俩相依为命。我的身体好才能好好照顾你，你就放心吧。”
04
坐标济南。
我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多年，这座城市在国内并不属一线，但作为省会城市也是发展迅速、治安良好，物质、文化、教育基础都具优势，如果说这里仍算民智未开，那其他二三线城市的现状会更加难以描述。
但是聚众欺骗老人买“保健品”的活动仍不在少数，甚至在这个省会城市的繁华地带，就有这样一个活动聚集地。
有很多老人在家闲来无事，赶来凑个热闹，听了一通友好的交流之后，买！有很多老人在集市上买菜，被训练有素的推销员吸引到这里，买！还有很多老人看到这里有免费的礼品发，赶来占便宜却被洗了脑，买！
认识一个朋友在国企担任要职，家里非常富裕，他的原话是：“我妈只要跟我开口，不管虫草还是燕窝，我都买得起啊。”
但是他的妈妈偏偏信了这些民间小组织卖的保健品，一箱接着一箱往家里搬，甚至不惜用断绝母子关系来相逼——
“你一年也就春节才回家几天，我去参加活动还有人陪我说个话。现在你结婚了，我想养好身体帮你带孩子，你还不领情。以后我不用你的钱，也不用你管”。
这是很多家庭的常态，年轻夫妻的个人时间和情感分配向孩子倾斜，父母成了空巢老人，他们能给父母的耐心和温暖，还不如那些骗子。
05
民智的开化和法律的普及需要时间和成本，在全民懂法知法守法实现之前，企图走蒙骗这条捷径致富的人会一直存在，被骗的人也会一直存在。
特别是老年群体的生活状态、思维方式和心理活动，只要是有心人就可以知悉。骗子放出长线，老年群体就成了赶不走的上钩鱼，前赴后继、乐在其中。
总结一下他们的套路。
首先，他们卖的不是药品，而是保健品。这种东西绝对没有宣传中那种于生死线上挽救生命的奇效，甚至可能只是廉价饮品，但也绝对不会造成身体上的明显不适或者伤害。
其次，利用从众心理来号召广大老年消费者砸钱消费。要么找个托讲述保健品的效果，要么让已经上当受骗的老人拉更多的人下水，造成一种很多人都在用的假象。
还有就是找一些看上去很靠谱的人做担保、做代言，比如现役军人，P图明星，增强品牌的权威性，消除老人们的顾虑。
而最高级的，是比老人的子女还尽责，照顾老人的起居，帮行动不便的老人疏通下水道，换灯泡，打扫卫生，洗衣做饭，直到他们掏出自己的养老钱。
诈骗集团深知老年人年纪渐长对生病遭罪、对晚年的不确定性和对死亡的恐惧，也了解老年人形影相吊无人倾诉的寂寞，更熟知老人爱贪图小便宜的心理。
所以他们设置的活动通常包括消遣时间、普及健康知识、分发免费礼品等项目，桩桩件件击中老年人的刚需，等着老人们愿者上钩。
06
在一个个诈骗案中，骗子总是奸计得逞，并不是他们的骗术有多高明，而是他们善于打感情牌，切实给予老人们耐心和温暖。
想要有效地劝阻，让老人放下对骗子的依赖，最好的方式，就是改变居高临下的态度，放下对父母长辈自以为是的高级经验和认知。
央视有一则戳泪的公益广告，讲的是一位母亲，一生都在等待。
儿子啊，等你长大考上大学，妈妈就享福了；等你毕业工作了，妈妈就享福了；等你结婚有了孩子，妈妈就享福了……
从盛年到迟暮，从青春貌美到白发苍苍，她一直在等，却始终没有等到所谓的享福。
儿子一直向前奔跑，和母亲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哪怕只是从学习和工作的间隙里，抽一点点时间坐下来好好陪陪她，有耐心地听跟她说说话。
为人子女，最大的悲哀也许就是，你根本劝不了一个相信骗子的老人，你给父母的温暖和耐心，还不如一个骗子。
爱，从来都经不起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