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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警察？我还是公安部部长呢。”正在热播的电视剧《小欢喜》中出现这样一个场景：当黄磊扮演的男主角方圆接到警方电话称其父母被骗时，第一反应是“这是冒充警察的诈骗电话”。等民警再次打来电话，又被方圆怼了过去。虽然是电视剧里的情节，但这样场景对反诈民警朱启亮来说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朱启亮所在的深圳市公安局于2013年开通了全国首条反诈骗专线电话。经过6年的运营，凭借公安部刑侦局钱盾反诈预警系统等“反诈神器”，警方对诈骗行为的预警能力越来越强，仅2018年通过反诈专线的劝阻，就让6.4万名深圳市民免于被骗，直接挽回损失近4.3亿元。
然而，朱启亮等反诈民警在对受害人劝阻时，被当成骗子甚至遭遇无辜谩骂的情况时有发生。不久前，他就遇到过一个退休女教师杨女士遭遇冒充公检法诈骗的案例，民警在5天内上门劝阻3次，被她用扫帚赶出门，等女教师联系不上对方醒悟后，已被骗800多万元。目前，深圳市反诈中心的民警每天拨打出去劝阻电话多达上千个，但仍有四成电话被拒接。
成功阻止一起诈骗 至少要打五通电话
电信网络诈骗的受害人往往会遭受大额损失，有的甚至负债累累。诈骗分子在给受害人“洗脑”建立信任后，会先“榨干”受害人手头的现金，随后“循循善诱”受害人进行各类贷款，甚至将房产抵押，因此被害人一旦上当转账，都将是倾家荡产。
朱启亮向南都记者介绍，大额诈骗案件的背后，往往有着非常专业的资金转移团队来抵抗反诈中心的追查。“有的案件金额达一千多万元，两三天，甚至一天就可以全部把它取现。”因此事发前的预警和事发时的劝阻工作非常重要。
40余部电脑实时监测，40余台电话的铃声不绝，诈骗案高发期每天1500多个呼入电话，电话劝阻量高达1900个⋯⋯这是深圳市反诈中心反诈专线“81234567”接线人员的日常。“忙到晚上十一二点是经常的事，两个眼睛一直看着电脑屏幕，最后眼泪不是哭出来的，是自己流下的。”一名在深圳市反诈中心工作多年的接线员告诉南都记者。
反诈中心劝阻组班长王玉莹告诉南都记者：“如今电信网络诈骗的大头是冒充公检法诈骗，其余还有网上交友、赌博等类型。对不同的诈骗手法，我们劝阻的角度，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短信提醒过后，若事主仍在保持和诈骗分子通话，劝阻组便通过电话劝阻，并根据实际情况安排事主所在辖区派出所民警上门劝阻。
朱启亮告诉南都记者，劝阻的难度之大，在于事发时多数事主已被诈骗分子深度洗脑，有些事主嘴上说着“我知道了，没被骗，你们回去吧”，转身又和诈骗分子通上电话。
2016年，“深圳市反电信网络诈骗中心”揭牌成立后，深圳市公安局反诈专线并入该中心。次年，反诈中心成立劝阻小组，起初仅有五人，随着技术的进步和诈骗形式的日益严峻，高发期共有19位工作人员，每天预警信息过千条，需要派出所民警“落地”上门劝阻的，每天最多有80多起。
朱启亮说，一旦一天“落地”超过50个，反诈中心值班的民警就会像“接单”一样不停工作到深夜，因为劝阻工作通常不会一帆风顺，许多沟通工作会持续一整天甚至好几天。
“往往劝阻成功一个人，至少要打5通电话，劝阻时间最长跨两个月。”朱启亮说，即便如此，劝阻组从不敢懈怠，因为他们再晚一点，它就可能从预警变成案件。
骗子不断升级手法 反诈攻防始终存在
反诈中心夜以继日地拦截和劝阻诈骗行为，诈骗分子也没有停止“进步”，不断想出新的方法和“反诈”对抗。
王玉莹告诉南都记者，今年4月是年后第一波诈骗高峰，比预想更迅猛。“骗子应该是花完钱了，我们观察发现骗子早上7点多就开始干活，两个小时就有两百条预警信息。”
王玉莹很快发现不对劲，那天接电话的“事主”都一反常态，表现得非常顺从，淡定地表示自己“不会上当受骗”，有的还透出台湾口音。原来，骗子已诱导事主将呼入电话设置成呼叫转移，反诈中心的劝阻电话直接打到了骗子的手机上了。
“我们电话打过去，对方说他爱人刚刚开车出去买菜了，我立马产生了怀疑。”王玉莹表示，如今是无现金支付时代，出门不带手机非常反常，且对方称老婆为“爱人”，这偏向台湾人称呼习惯，这让她判断该电话很有可能被呼叫转移，于是立马通知值班民警安排“落地”。
反诈专线也曾被诈骗分子“呼死”。诈骗分子不停歇地拨打反诈专线让有反诈需求的市民无法呼入，劝阻电话也无法呼出。经过追查，发现是骗子聘请人员利用呼死系统有意为之，最终虽然操作人员被处理，却无法找到幕后的骗子。于是，反诈中心对反诈专线也做了一些保护工作。
“我们跟诈骗分子目前的斗争处于僵持阶段，我们必须打破这种相持，我们不能跟着别人屁股后面跑。”面对诈骗分子的种种“计谋”，朱启亮说，深圳市反诈中心见招拆招，已率先开启2.0版反诈体系，其核心就是让犯罪成本最大化和让犯罪收益最小化，通过打财断流，围剿黑产，精准打击诈骗分子“骗财”目的。
此外，深圳市反诈中心还在事前预警方面下功夫，引入了公安部刑侦局钱盾反诈预警系统等多套系统，在诈骗实施的第一时间就可预警。
赶走上门劝阻民警 女子被骗800多万
劝阻受害人的过程是一个 “反洗脑”的过程，要在受害人已听信骗子“剧情”的情况下，获取受害人对反诈中心的信任。这既是语言技巧的博弈，也是一场心理攻坚战。劝阻组的工作人员已经习惯被受害人当作骗子，甚者被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近日，深圳市反诈中心成功预警到一起疑似诈骗电话，在随后的电话劝阻中，受害人杨女士在电话中淡定表示自己知道对方是诈骗电话。但接下来的4天，反诈人员发现杨女士仍在与对方通话，根据冒充公检法诈骗的常见套路，反诈中心怀疑杨女士已被诈骗分子“洗脑”。
然而，面对上门劝阻的民警，杨女士再次矢口否认上当受骗。次日，反诈中心又指派经验丰富的女民警前去劝阻，但杨女士仍“执迷不悟”，并一直推赶上门民警，称民警干扰她的生活。等杨女士联系不上对方，终于醒悟报案时，已被骗走800多万元。
据了解，杨女士接到的是冒充公安局民警的诈骗电话，称其涉及国家二级保密案件。骗子在通话时制造了警铃、审讯声等虚假氛围，并出示虚假通缉令，要核查杨女士的资金情况。
杨女士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不断按照骗子的指令行事，甚至将房产抵押贷款。当民警上门劝阻时，杨女士将这个情况告知了骗子，进一步被骗子控制从而敷衍警方，最终导致巨额损失。
四成劝阻电话被拒 民警常被当成骗子
朱启亮告诉南都记者，深圳流动人口大，要从2000多万人的城市中快速找出一个特定的人并非易事，更何况多数情况下受害人已被深度洗脑，被诈骗分子遥控指挥隐藏起来。
劝阻虽艰难，但劝阻民警和工作人员从未言弃。“反诈专线81234567”推出以来，深圳市电话诈骗案件占诈骗类案件的比例，从原来的40%将至4.2%。2018年，深圳市反诈中心保护6.4万名市民免于被骗，直接挽回损失近4.3亿元。
即便如此，朱启亮认为反诈专线现有的知名度和辨识度依旧不够，要做到真正深入人心，才能在劝阻的时候充分发挥其权威性。
据反诈中心劝阻工作人员介绍，通过反诈专线拨打出去的劝阻电话中，近4成直接被拒，部分市民对专线号码陌生，把反诈当“诈骗”，劝阻人员不仅受到无辜谩骂，还影响了劝阻的实际效率。
朱启亮期望把反诈专线打造成一张神经网。“通过它了解城市的每个角落，第一时间感知整个社会电信网络诈骗的情况和态势。”
采写：南都见习记者 刘珺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