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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鹤楼》格律频出,对仗不工,伪律诗也,焉能称七律之首乎?-寻陆鸿渐不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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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鹤楼》格律频出,对仗不工,伪律诗也,焉能称七律之首乎?

唐宋诗病举隅

唐宋诗病举隅│对仗篇:(1)失偶

(本文观点:律诗只所以为律诗,皆艺术属性之所限也,平仄、相粘、对仗皆不可不顾也!)

失偶,顾名思义,就是失去伙伴或配偶。这是一个新的诗词术语,是我用来借指律诗中间两联不对仗的情况。对仗与汉魏时代的骈偶文句密切相关,可以说是由骈偶发展而成的,对仗本身应该也是一种骈偶。“对仗”是“对仗奏事”的简称,本是一种唐代百官公开奏事的方式。仗是指皇帝上朝时宫殿上的仪仗队及其所持的两两相对的仪仗,所以“对仗”被借用来说明诗文中对偶词句。

律诗中间两联是要求对仗的,如果不对仗,便不能算作律诗。所以说,失偶(不对仗)也是诗词中的大忌。

唐诗中多有失偶之作,最著名的要数崔颢《黄鹤楼》:

《黄鹤楼》格律频出,对仗不工,伪律诗也,焉能称七律之首乎?

崔颢《黄鹤楼》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

《黄鹤楼》是吊古怀乡的千古佳作。诗人登临古迹,泛览眼前景物,即景生情,自然而宏丽,有一泻千里之感。成为历代所推崇的珍品。传说李白登黄鹤楼,目睹此诗,大为折服。并道:“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宋代严羽在《沧浪诗话》谓:“唐人七言律诗,当以崔颢《黄鹤楼》为第一。”此诗名气很大,但也谬误不少。首先正名一二。第一,此诗非原作也。据从敦煌莫高窟藏经洞中发现诗文,可以认定原作为:昔人已乘白云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晴川历历汉阳树,春草青青鹦鹉洲。日暮乡关何处在?烟花江上使人愁。当代评论家李元洛对此作过专门研究,认定“篡改”者是“自以为是”的清代才子金圣叹。第二,“白云千载空悠悠”句,红学家蔡义江先生在《唐诗鉴赏辞典》中评赏其诗时说,“空悠悠”为三平尾。其实不然,“空”,这里可以作空缺和空白讲,可读仄声。譬如唐•常建《题破山寺后禅院》之名句:“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此处“空”字也作仄讲。第三,崔颢在原作中用了两个“白云”两个“黄鹤”是颇费心机的,前后呼应,颇为机巧,斯为大家手笔。正名再后,再谈问题,其一,本诗中间两联为“四平头”。“黄鹤”“白云”“晴川”“芳草”皆为名词,且为偏正结构。沈德潜在《唐诗别裁集》云:“连用四地名,究非律诗所宜。”其二,本诗评价过高,盛名之下,其实难副。本诗自身格调不高,未见有恢宏澎湃之大气势,亦不见忧国忧民之大情怀,虽见才气,终不过是个人述怀的小情感而已,与李白《登金陵凤凰台》:“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比之,差得不是一二个等次。另外“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失偶,通观全诗格律频出、对仗不工,非七律诗,又焉能称七律之首也?

当然,对仗不工,也属失偶之列。譬如韩偓《春尽》:

《黄鹤楼》格律频出,对仗不工,伪律诗也,焉能称七律之首乎?

韩偓《春尽》

惜春连日醉昏昏,醒后衣裳见酒痕。

细水浮花归别涧,断云含雨入孤村。

人闲易有芳时恨,地迥难招自古魂。

惭愧流莺相厚意,清晨犹为到西园。

本诗首联抓住“醉”“酒痕”来突出“春尽”时的惜春之情。颔联选取“细水浮花”“断云含雨”来描写“春尽”的画面。接着颈联紧扣“春尽”,写出了“人闲”时对春归的惆怅。最后尾联借流莺相顾、春愁略解,含蓄地表达了诗人对“春尽”的感伤和悲叹之情。《唐律偶评》:“以春尽比国亡,王室鼎迁,天涯逃死,毕生所望,于此日已矣。”此诗无大病,只是颔联中“断云含雨入孤村”之句是从杜工部“澹云疏雨过高城”句中化来,有些痕迹过重。此其一也!其二,颈联中“芳时”对“自古”,对仗不工,有些“驴唇不对马嘴”。此为诗中一大败笔也。其三,末句“犹为”虽可,但不及“犹自”顺畅。虽只改一字,移一字,但对文字的驾驭更见笔力。

沈德潜《说诗晬话》云:“对仗固须工整,而亦有一联中本句自为对偶者,五言如王摩诘:‘赭圻将赤岸,击汰复扬舲。’;七言如杜必简:‘伐鼓撞钟惊海上,新妆袨服照江东。’;杜子美‘桃花细逐杨花落,黄鸟时兼白鸟飞。’之类,方板中求活,时或用之”。在“方板中求活”也是一法,关于对仗另有三种变体,则不能算在失偶之列。

其一,蜂腰体。

所谓蜂腰体是指律诗中颔联不对仗,仅颈联对仗者。譬如杜荀鹤《红青山吊李翰林》:“何为先生死,先生道日新。青山明月夜,千古一诗人。天地空销骨,声名不傍身。谁移耒阳冢,来此作吟邻。”这首诗盛赞李白高风亮节及不世出的艺术才华,偏巧妙地引入了杜甫,相得益彰。诗人以李杜自况,寄托失意之情,甚是妙法。惜“青山明月夜,千古一诗人”颔联失偶。宋•魏庆之所辑《诗人玉屑•诗体》将“蜂腰格”作为一种诗律格式正式提出:“颔联亦无对偶,然是十字叙一事,而意贯上二句,及颈联,方对偶分明。谓之蜂腰格,言若已断而复续也。”

其二,偷春体。

所谓偷春体是指律诗中颔联不对,而首联对仗者。譬如杜甫《一百五日夜对月》:“无家对寒食,有泪如金波。斫却月中桂,清光应更多。仳离放红蕊,想像颦青娥。牛女漫愁思,秋期犹渡河。”首联“无家对寒食,有泪如金波。”对仗而颔联“斫却月中桂,清光应更多”失偶。

其三,隔句体。

所谓隔句体是反映颔联与首联作隔句对者。譬如郑谷《吊僧诗》:“几思闻静话,夜雨对禅床。未得重相见,秋灯照影堂。孤云终负约,薄宦转堪伤。梦绕长松榻,遥焚一炷香。” 本诗颔联与首联作隔句对,与“扇面对”如出一辙。

《黄鹤楼》格律频出,对仗不工,伪律诗也,焉能称七律之首乎?

夜雨对禅床

明代徐师曾《文体明辩》云:“按诗有杂体:一曰拗体,二曰蜂腰体,三曰断弦体,四曰隔句体,五曰偷春体,六曰首尾吟体,七曰盘中体,八曰回文体,九曰仄句体,十曰叠字体,十一曰句用字体,十二曰藁砧体,十三曰两头纤纤体,十四曰三妇艳体,十五曰五杂俎体,十六曰五仄体,十七曰四声体,十八曰双声叠韵体,十九曰问答体,皆诗之变体也。”古诗体甚多,关于对仗的蜂腰体、偷春体、隔句体三体,不能算是失偶之作,已经成为大家的共识。

当然,也有一首律诗从头到尾都不对仗的情况,按理来说,皆应算在失偶之列。但此类诗歌,却多有名篇传世,历代评论甚佳。譬如孟浩然的《晚泊浔阳望庐山》:“挂席几千里,名山都未逢。泊舟浔阳郭,始见香炉峰。常读远公传,永怀尘外踪。东林精舍在,日暮空闻钟。”施补化《岘佣说诗》评此诗,“一气挥洒,妙极自然,初学当讲究对仗,不能臻此化境。” 又如释皎然的《寻陆鸿渐不遇》:“移家虽带郭,野径入桑麻。近种篱边菊,秋来未著花。扣门无犬吠,欲去问西家。报道山中去,归时每日斜。” 全诗语言清空,别有隽味。极淡极真,绝似孟襄阳之笔意。清•王士祯《带经堂诗话》评:“诗至于此,色相俱空,正如羚羊挂角,无迹可求,画家所谓逸品是也。”此类诗都有充实的内容,丰沛的情感,高超的语言技巧,然后在脱离对偶格律的束缚下,尽情挥洒,写出了千古传诵的诗篇。清•沈德潜《说诗晬语》云:“此乃兴到成诗,人力无与,非垂典则,偶存标格而已。”不过,对于后来者而言,不可轻意学之,当以为戒。不然东施效颦,贻笑大方,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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