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大空头》讲述了几位基金经理在2007年次贷危机中获利的故事

故事两则

2016年6月23日，一场关乎英国国运的投票正在进行：这场投票将决定英国是否离开欧盟。比普通人更紧张的是各大对冲基金的交易员们。无论投票结果是去，或者留，只要结果一出，都是对英镑汇率的巨大冲击，要么一路走高，要么一下砸到底。

英镑兑美元在公投脱欧后由公投前1.50狂泄至16年10月7日触及的1.16

巧合的是，在两个世纪前（1815年），同样是在在六月，也发生了一场关乎英国国运的事件：英国威灵顿将军和法国拿破仑之间的决战，史称滑铁卢战役。这不仅成了两个大国之间的决斗，更是成了众多投资者的赌博。英国要是赢了，持有英国公债（Consols）的投资者将一夜暴富，如果英国输了，英国公债的价格将大跳水，持有者将身无分文。

纳坦.罗斯柴尔德（Nathan Rothschild）绝对不属于输的那部分赌徒。凭借罗斯柴尔德家族遍布欧洲的银行体系和重金打造的信息情报传递系统，纳坦总能先于市场拿到准确的消息。对于没有网络，信息较为闭塞的19世纪，这个远超任何官方消息传播速度的情报网络，让罗斯柴尔德在交易中占尽先机。

在1815年的六月，没有任何情报比滑铁卢之战的战况更加值钱。罗斯柴尔德家族在各地的“代理人”们也在全力收集人和关于滑铁卢的消息。18日傍晚，战局已定，法军溃败。这个消息也被迅速由“代理人”带回英国，在19日的清晨，纳坦就拿到了滑铁卢战役的结果。

而后，先于公众知道结果的纳坦“愁容满面”地走进伦敦股票交易所。由于交易员们都知道纳坦的情报能力，整个市场都盯着纳坦的一举一动，纳坦却一言不发。他沉默瞬间引爆了大家的情绪。“罗斯柴尔德知道了”，“英国输了”，“英国完了”的言论充斥着整个市场，每个人都在疯狂地抛售手中的债券，债券价格瞬间跌倒了垃圾价。而罗斯柴尔德的交易员们则在买进每一张跌到垃圾价的公债，在21号获胜的官方消息到达英国后，纳坦狂赚了20倍，罗斯柴尔德家族也成了英国最大的债权人。

滑铁卢传奇主人公Nathan Rothschild

这就是著名的罗斯柴尔德滑铁卢传奇（waterloo legend）。但这段故事不是“正史”，只是一个段子，一个口口相传的传奇。最早提及的文本是一本“反犹”阴谋论的小册子（罗斯柴尔德家族是犹太人）。而后，这段故事不断地被阴谋论者提起，作为罗斯柴尔德垄断控制全球金融业的佐证。其实不论“正史”如何，一旦一个人或机构有了提前预知消息和能影响市场情绪（例如市场认可纳坦可以先于获得准确情报）的能力，那么利用他们操纵市场其实是可行的。

时间回到两个世纪后，2016年的6月23日。脱欧投票正在紧张的进行中。全英乃至全世界都紧盯着这次举足轻重的投票。各大电视台也开设了专题24小时直播，紧跟各地投票状况。晚上10点，在大本钟对面，英国天空电视台（Sky）的临时直播厅里，资深主播亚当.博尔顿（Adam Boulton）向观众表示讲宣布一条“独家大新闻”。随后屏幕上打出了脱欧运动全球代言人，英国独立党党魁法拉奇（Nigel Farage）的照片和他的声明：

这是一场非同寻常的公投，投票率似乎非常高，事情看起来在向留在欧盟一边发展。我和英国独立党将会继续和英国一起走向强大。

（It’s been an extraordinary referendum campaign, turnout looks to be exceptionally high and [it] looks like Remain will edge it. UKIP and I are going nowhere and the party will only continue to grow stronger in the future.）

随后主播又发布了另一个重磅独家。由英国最大的民意调查公司YouGov的政治研究主管Joe Twyman在直播现场发布了一个民意调查结果：52%选择留下，48%选择离开。“我们将继续是欧洲联盟的一部分。”Twyman补充道，“虽然结果仍然比较接近，现在（预言）还为时尚早（it’s still early to know definitely)，但是基于我们看到的数字和趋势，我们仍认为留欧还是占有了有利位置。和以往的选举一样，选民在选举日接受了现状。”

在投票正式结束仅仅4分钟后，正式验票在两个小时后才正式开始。天空电视台就从退欧代言人那里拿到了“承认失败的声明”和“权威”民调公司的民意调查两个独家重磅。虽然，等最终结果出来后，这个“重磅独家”会被证明大错特错。但此消息一出，各大媒体纷纷头条转载这两个重磅消息：

最新消息：英国独立党领袖奈杰尔·法拉奇(Nigel Farage)在投票结束后几秒钟内就耸人听闻地承认失败，因为最终投票结果显示，在历史性的欧盟公投中，仍然领先52%-48%。”

（BREAKING NEWS: UKIP leader Nigel Farage sensationally concedes DEFEAT within seconds of voting closing as final poll gives Remain the edge 52% – 48% in historic EU referendum.）

此条消息也推动着英镑一路走高，仅仅过了不到1小时，晚10点52分，英镑兑美元的汇率就超过了1.50，为六个月的最高水平。市场上充斥着留欧的乐观情绪。几个小时后，随着验票工作的结束，各地陆续放出官方投票结果。令人大跌眼镜的是，似乎脱欧派在逐渐取得优势。英镑开始走低。最后的结果，脱欧派52%比留欧48%，英国脱欧。而后英镑兑美元犹如脱缰的野马，一路狂泻到1.32的位置。数万亿美元的资产价值蒸发。

英镑兑美元在公投计票过程中狂泄近1800点

对比笔者之前提到的“滑铁卢”传奇，不知大家是否“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在脱欧两周年之际，彭博（bloomberg）发布的一则调查引爆了金融与政治圈。彭博社的调查记者通过访问多名对冲基金交易员与民调专家，挖出了许多行业内幕。多个消息源都一致地指向：对冲基金的交易员早已和民调公司进行合作，购买民调数据。而民调行业，也会把数据先行卖给交易员，然后再公之于众。这样，大机构的交易员就能提前获取市场情绪进行布局。甚至疑似民调公司会篡改发布“虚假”的民调结果，一步一步左右市场情绪，让对冲基金交易员赚取多段行情。

退欧投票的行情不禁让我们怀疑独立党党魁法拉奇在投票刚结束，正式计票还未开始前就“罕见”地公开承认自己的失败（即使法拉奇握有民调公司的出口民调，而且民调数据留欧脱欧的差距不是很大，在还未正式计票前就承认失败未免太早了），随后民调又公布数据加以佐证。但最终的结果却是一个大反转。之间英镑先是大幅上扬，最终急促下挫。不知道原来在外汇券商工作过的法拉奇有没有做进这一大波行情？

跨行业的“大合作”

即使法拉奇参与操纵市场，他也不会直接操作进行牟利，这种方法太过于直接，并且很快就会引起相关部门的调查。但是市场上的确有“一小撮”人利用民调造成的波动行情赚得金盆钵满。根据彭博社的调查数据，对冲基金Rokos在一天之内就赚取了1亿多美元，占其总价值的3%。另一只对冲基金Brevan Howard（被证实从ComRes购买出口民调）仅在6月24日狂赚1.6亿美元。另外，法拉奇的顶级筹款人也是退欧运动的主要捐款人Crispin Odey旗下的同名资管公司Odey Asset Management，从退欧中赚了大概3亿美元。

尽管上述公司都承认了与民调公司进行合作，雇佣或购买数据，但他们都强调民调数据有其价值，但对交易不是决定性的。而多名民调专家也表示，对冲基金交易的策略非常复杂而且保密，他们只是提供按要求提供数据给对冲基金作为”早期指标“，自己并未参与设计任何交易。

即使法拉奇在事后嘲笑那些认为他在最终结果前推高英镑的“阴谋论者”，但不可否认的是，多个消息源都指向他在6月23日当天晚10点之前，得到了一份来自金融服务公司的出口民调数据，并证实法拉奇完全知晓当时的出口民调的情况。（笔者认为原文的意思为拿到出口民调的法拉奇完全知道脱欧应该占有多数优势，彭博的原文称Survation早已做出偏向脱欧的民调。 原文： It（出口民调） was sold to multiple clients and correctly predicted Leave.）在彭博的采访中，法拉奇也承认23号收到的唯一一份出口民调数据是他的好友Lyons Lowe给他的。Lyons Lowe之前是一名对冲基金销售，后于2010年辞职，成立了调查公司Survation。经证实，Survation不仅与UKIP关系紧密，并且多个对冲基金都是其客户。

YouGov在脱欧调查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YouGov也被证实与多家对冲基金“有染”。据知情人士透露，在把民调结果送到sky电视台之前，YouGov向一家对冲基金出售了一份出口民调数据。该民调数据与而后在sky电视台公布播出的数据一致。这其实就给了该基金交易员一个“先手”优势，即可以在市场上押注因此数据而引发的英镑升值。YouGov员工证实，在公司内部，他们把此次行动命名为“石榴行动”（Operation Pomegranate），并收取了该基金100万美元的费用。

民调公司的“权威”从何而来

一开始，民调公司的主要客户都是一些普通商业客户与市场调查。他们的调查大部分大多只针对某个行业或产品，譬如调查民众对于可口可乐和百事可乐更喜好哪个这类的。但随着民调公司高调的市场推广活动和“品牌建设”，他们的影响力开始变得“举足轻重”。首先就是他们会以很低廉的价格甚至于免费替媒体收集民调数据，并以公司的名义公布出来。例如这次sky电视台的脱欧投票的民意调查，就是YouGov提供的，并且结果是由其高管在电视直播中宣布。还有例如一度使英国紧张的苏格兰独立民意调查，在YouGov公布独立与留在英国的比率不相上下的民调后，当时的首相卡梅伦都因为压力出来演讲，并一度“泪洒现场”。积极地利用媒体，参与这些“国家大事”让一些民调数据“声名鹊起”。

更加符合娱乐化和消费主义也是一些民调公司惯用的宣传手段。YouGov成立初期，一名董事试图希望用在线调查吸引民众的注意力。他赌上了当时的一个电视选秀节目“流行偶像”（Popldod），并高调宣布根据YouGov的调查数据其中一名歌手会以53%支持率赢得比赛，那名董事在这名歌手身上下了重注。而最终的比赛结果，那名歌手真的以53%的支持率赢得了比赛。随后，一家娱乐小报联系YouGov开始购买其选秀节目的预测结果。此后，YouGov发现他们的民调调查和预测，开始被一些博彩网站参考，并影响赔率。YouGov随即叫停了那名董事利用民调押注的行为。尽管高管表示，公司以道德经营为荣，不会利用调查数据下注盈利。但他们已经注意到，手里的调查数字似乎有更大的“能量”。YouGov推出的另一款“爆款”产品，品牌指数（BrandIndex），收集公众对于数十个行业上千品牌的看法，已经成为一些投资人选股参考的指标。

前文提到的苏格兰独立公投，一些民调公司“高调”参与其中。YouGov的两次民意测试，其数据让苏格兰独立者信心大震，也令政府深感压力。也推动了当时股价和英镑的下滑。让当时的卡梅伦政府颇为震惊，随后便有了他呼吁苏格兰留在英国，并“泪洒当场”的演讲。而在苏格兰公投的那天，YouGov的办公室电话被各大对冲基金打爆。据其员工透露，一些基金表示愿意支付高价，让YouGov在结果公布前做一两次调查，并提前30分钟到一小时告之其结果，以便交易员部署。而调查的价格是当时媒体出价的数倍。而另外一家调查公司Survation的私人调查则准确地预测出了苏格兰留英的结果，并出售给了多家对冲基金。

之后的故事大家都知道了。2015年卡梅伦的保守党在大选中获胜。根据卡梅伦承诺，他一旦就任首相，就会开启英国是否留在欧盟的公投。此时多家民调公司的电话又被对冲基金的交易员打爆。两大行业的大规模合作就此开始。

大资金会想方设法获取消息面的优势地位

不知各位读者看完这两个故事，以及背后的内幕作何感想。笔者认为，交易行业中，每个人都在试图掌握更多的信息，如果一个交易员能够预先察觉市场的情绪，那么对他的交易肯定是如虎添翼。再加之一些衍生品，可以放大收益，以小博大，让交易员下注市场情绪变得非常有利可图。任何交易公司面对此，都希望获取这类信息。而掌握这些信息的人，在认识到其价值后，也会“趋利”，出售这些数据，甚至不惜打破市场公平的原则。我们不妨试想，像摩根这些大投行，每逢关键数据发布前，都会给出预估数据（例如著名的非农数据），而这些数据的发布也定会大幅影响了市场情绪，甚至可以通过对预测数据的“微调”来操纵情绪。如果你的交易是基于这些预测来下注，那么你的交易将面临着很大的信息不对称和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