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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九年(1870年)4、5月间,天津发生多起儿童失踪绑架的事件。6月初,天气炎热,疫病流行,育婴堂中有三、四十名孤儿患病而死,每天有数百人到坟地围观,夜间孩子的尸体被野狗扒出咬坏,身体不全,缺少一些器官,于是民间开始诬指外国修女以育婴堂为幌子,实则绑架杀死孩童作为药材之用。
6月18日,天津当地民间黑社会组织水火会抓住了一个叫武兰珍的人贩子,并从其身上搜出迷药,严刑逼问迷药是从哪里来的,武兰珍挺刑不过,为了逃避惩罚,就拉教会保护自己,说是法国天主教堂给的。同时又有人向水火会反映,说晚上教堂有人向外面搬运口袋,怀疑里面是死小孩。水火会老大带着数百名失去孩子的家长求救官府,6月20日,武兰珍被扭送官府,口供中又牵连到教民王三及望海楼天主堂。于是民情激愤,士绅集会,书院停课,反洋教情绪高涨。天津知府张光藻不敢做主,带着几百人去见天津道台周家勋。周不敢处理,又带着这些人去见天津三口通商大臣崇厚。
崇厚大骂刁民胡闹,认为传教士不可能拐卖儿童,而且西药用人体器官做药引子纯属无稽之谈,民众不服,诬指失踪孩子还在教堂关着。崇厚约见了法国领事丰大业,要求双方当面对证。
6月21日清晨,崇厚、周家勋、张光藻、知县刘杰带着数百人前去教堂找洋人对质。神父热情接待,问武兰珍是教堂里哪个人卖给他的迷药,又是在什么地方卖的,武兰珍说是叫王三的中国教民在教堂的左侧铁门边卖给他的。其实教堂边门都是木门,没有武兰珍所供的席棚栅栏,教堂花名册也查不到一个叫王三的,“遍传堂中之人,该犯并不认识,无从指证”。谢福音神父与三口通商大臣崇厚协商育婴堂善后处理办法。三位官员羞愧难当,连连陪不是,出了教堂走了。
水火会煽动民众在教堂外不走,又有好事者、无业流民、地痞无赖等,闻讯纷纷赶来。教堂外就聚集了上万人。教会保护的中国民众在门里骂门外民众,双方激烈对骂,引起抛砖互殴。
神父马上派人从后门逃出去向法国驻天津总领事丰大业求救。丰大业跑到崇厚那里要求派兵镇压。丰大业和崇厚说话很不客气,指令他马上派出洋枪队前往教堂弹压。崇厚认为对方在自己的属下面前这么傲慢很丢脸,不肯派兵,丰大业气急,拔出手枪向崇厚连射两枪,击中崇厚身边的花瓶,破碎的玻璃划伤崇厚的脖子,崇厚等吓得一哄而散。
丰大业带着秘书西蒙亲自前往教堂,在教堂边的浮桥上遇见前来疏散民众天津知县刘杰。丰大业指责刘杰办事不力,刘杰说自己已经尽力了,双方口角,丰大业拔出手枪拔出来向刘杰射击,重伤了刘杰的家丁高升。围观的中国人大怒打死丰大业和西蒙。
暴民们杀向教堂,扯烂法国国旗,以凶残手法杀死了10名修女(被剥光衣服强奸、挖眼割乳,后被烧死[2])、2名神父、另外2名法国领事馆人员、2名法国侨民、3名俄国侨民和30多名中国信徒,焚毁了望海楼天主堂、仁慈堂、位于教堂旁边的法国领事馆,以及当地与此事无关的英美传教士开办的4座基督新教教堂、1座西班牙天主教堂、1座俄国东正教堂。杀死教士,把附近前来中国旅游的外国游客也一并杀死,抢劫了身上的财物,破坏行动持续了3小时。共打死13名法国、3名俄国人、2名比利时人、1名意大利人和1名爱尔兰人[3]。
6月24日,法国第三舰队军舰开到天津,英国第五舰队、美、德、意等六国军舰亦结集天津一带,法国、英国、美国、比利时、俄国、普鲁士、西班牙七国公使以法国为首向总理衙门强烈抗议,并发出最后通牒,要求惩办肇事者,赔偿损失。
法国方面最初要求处死中国负责的官员,否则就要打进北京。清廷惊恐万状,西太后派直隶总督曾国藩来调查并与法国方面交涉,当时朝廷中的官员多数主张不要对其退让,不惜一战,情势紧张。曾国藩审时度势,不愿与法国开战,首先对英国、美国、俄国作出赔偿,以使最后能单独与法国交涉。
曾国藩向清廷汇报说:“臣等伏查此案起衅之由,因奸民迷拐人口,牵涉教堂, 并有挖眼剖心,作为药材等语,遂致积疑生忿,激成大变。……惟此等谣传,不特天津有之,即昔年之湖南、江西,近年之扬州、天门,及本省之大名、广平,皆有檄文揭贴,或 称教堂拐骗丁口,或称教堂挖眼剖心,或称教堂诱污妇女。厥后各处案虽议结,总未将檄文揭贴虚实辨明白。此次应查 挖眼剖心,竟无确据,外间纷纷言有眼盈坛,亦无其事。盖杀孩坏尸,采生配药,野番凶恶之族尚不肯为,英、法各国岂肯为此残忍之行?以理决之,必无其事。”认定“愚民无知,遽启边衅,曲在津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只有这样才能安抚洋人人心而消弭祸端、“刁风不可长”。
同治九年六月初十日一曾国藩到天津,立即发布《谕天津士民》,责怪天津百姓太冲动。听从崇厚的建议,将天津道台周家勋、知府张光藻、知县刘杰撤职,引起全国上下对曾国藩口诛笔伐,一下子为他打上了“汉奸”的烙印。曾国藩还把精锐刘铭传部调来,准备随时应对民众的抗议。
曾国藩认为,当事人口供有问题,反复翻供,是否是传教士的指使没有证据;仁慈堂的儿童一百五十余名,都是自愿的,挖眼剖心纯属谣传;教堂、仁慈堂有地窖,都是外地工匠修建的,实地查看后,发现地窖只是放煤用的;有人进入仁慈堂后不愿出来,大家就以为里面有迷惑人的药;仁慈堂接收将死之人,让传教士给死者做洗礼,百姓看到人进去却不见出来,以为被杀;仁慈堂的房间很多,一些亲属进去了分在不同的房间居住,很长时间见不了面,互相认为是被害了;仁慈堂内死亡的人数不少,都是晚上掩埋,有时一个棺材放两三具尸体,而且死亡状况与正常死亡不同。
随后经他调查之后,确认育婴堂并无诱拐伤害孩童之事。曾国藩将骚乱责任归咎于民众的无知和百姓、洋人之间的误解。
法国提了四点要求:重修教堂、埋葬丰大业、处死地方官、惩罚凶手。曾国藩工作思路基本按照崇厚的思路走,成为第一个被唾骂的人,崇厚反而能置身事外。曾国藩决定软硬兼施,告诉法国,官员们已经就地免职送去刑部治罪了,官员们没有动手杀洋人,甚至自己差点儿被洋人杀了,但法国非要杀了这些官员。法国公使罗淑亚向清政府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发去最后通牒,如果不将天津官员砍头示众,就撤回使馆侨民,交给法国的海军司令处理。曾国藩向朝廷写了详细报告,认为天津官员不能杀,免职属于正常的处罚。朝廷也对法国的嚣张反感,不同意他们提出的要求。
清廷抓了大约八十多人,中秋节前,曾国藩向北京汇报:“应正法七八人,应治罪二十余人。”但朝廷还是认为处理得太轻,主要是杀的人太少,很难让洋人满意,责令曾国藩“赶紧勒限严拿”。
于是在法国的要求下,商议决定最后处死为首杀人的18人(马宏亮、崔福生、冯瘸子等,行刑之日是10月19日),充军流放25人,并将天津知府张光藻、知县刘杰被革职充军发配到黑龙江,赔偿外国人的损失46万两银,并由崇厚出使法国道歉。李鸿章也认为“冀终归于一命一抵了案”。清政府为了平息法国人的怨气,并没有听从曾国藩的建议,对张光藻、刘杰选择了比较重的刑罚。曾国藩对朝廷的处理感到失望,筹措了两万两白银给几个官员作赎刑的费用。而法国因随后发生了普法战争,无暇顾及东方事务,因此接受了这个条件。放弃杀官员要求。
清廷及中国舆论对这个交涉结果都甚为不满,“诟詈之声大作,卖国贼之徽号竟加于国藩。京师湖南同乡尤引为乡人之大耻”,甚至直接称其为“曾国贼”,使曾国藩的声誉大受影响,曾国藩只好一直道歉,自称:“外惭清议,内疚神明”。而另一方面天津教案的消息,也对于全国其他地方有所影响,产生对于西方传教士不好的谣传及不信任,这些谣传也在一些地区造成了教案的发生。由于民怨沸腾,朝廷让李鸿章接替曾国藩。正好这时发生刺马案,于是让曾国藩办理,免去他直隶总督职务。交接当年,曾问李:“你与洋人交涉,准备怎么办?”李回答:“我想与洋人交涉,不管什么只同他打痞子腔。”[4],李鸿章被任命为直隶总督后,并没有急于去天津,知道自己如果去得太早,势必要接烂摊子,所以他就推给了曾国藩。李鸿章最后判决将原来20名死刑改为16名死刑(俄国松口放弃死刑要求)、4名缓刑,其余不变。由于有些人是冤枉,李鸿章偷偷派人将原来收监在牢的16个死刑犯弄了出来,顶替了被判死刑的人[5]。曾国藩颇为恼怒,一年后即去世。这件案件的一个重要影响, 就是朝廷以为法国接受李鸿章提出的条件,认为李鸿章在外交方面比较能干。于是往后30年中重大外交事件都安排李鸿章办理,殊不知法国人只是因为普法战争失利,才无暇讨处理教案。
朝野爱国者认为应乘机利用爱国情绪打击洋人,“激其忠义奋发之心,民心不可失,否则无以制夷人”,纷纷上书指责曾国藩对外妥协,对内镇压。曾的好友左宗棠和名义上的弟子李鸿章为首大骂曾国藩卖国,使这位“中兴名将”、“旷代功臣”变成“谤讥纷纷,举国欲杀”的国贼,北京的“湖南同乡会馆”中所悬曾国藩“官爵匾额”全被击毁。曾国藩名声扫地,带着“卖国贼、汉奸、软骨头”的骂名离开人世。
1897年,望海楼天主堂在空置了20多年之后被重建,1900年又在庚子之乱中第二次被烧毁。1903年用庚子赔款第二次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