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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娟，一个比八零后大不了多少的作家，应该算得上中国当代作家中的一颗璀璨的新星。最早知道这个作家的时候，是读到她的散文集《我的阿勒泰》，当时就被她独一无二的表达方式迷住了，更被她笔下别具特色的异域风情震撼到了，于是疯狂地寻找她的书籍，去度娘搜索她的经历与故事。一路读下来，心底更是生发出无尽的钦佩。
李娟是独一无二的，阿勒泰也是独一无二的，这两者一相遇，便催生出了浑然天成的文字，释放出夺目的光芒。这是灵性的光热穿越文字向读者涌来，是自然的纯美透过笔端向读者呈现，是万物的生长通过字里行间展示出勃勃的生机，是宁静的大地上开出的一朵朴素而隽永的花朵。她的文字有着神奇的魔力，总带给你不一样的惊喜，于质朴中显出自然隽永，她的文章有着别样的风情，总会给人以神奇的遇见，于简单中透出真味。读李娟和她的书，正如给干涸的灵魂之地流放一股清泉，安放一下躁动不安的内心，从而让心境更加澄明。
这本《遥远的向日葵地》是2018年第七届茅盾文学奖的获奖作品，又被评为“2017年度好书”，我自然也不会放过。李娟的作品获得了专家和大众的一致好评，其当选也算是众望所归。如果说《我的阿勒泰》是李娟和新疆版图上那边远一隅的互相成就，那么这本围绕那块向日葵地而写成的书则是更小的地方与更大的自我和世界的互相关照。虽然不再是冬牧场，夏牧场那样的迁居生活，不再是整日里大雪封门的地窝子生计，但这块向日葵地里遥远的人事风物还是一样令人迷醉。
人与人在她的笔底还是那样纯粹。作者不厌其烦地写她的那个乐观的母亲，还有她的那个年迈的外婆。她写母亲的彪悍勇武，粗犷豪放，写她在夏日的葵花地里赤身扛掀，一边浇水一边穿行，全身晒得黝黑，和万物模糊了视线；写她一往无前地承包了两百多亩地，以及雷厉风行地把整个家当拉到了广袤无垠的葵花地旁；写她辛苦地劳作，不知疲倦地播种，想方设法地对抗着旱灾和病虫害，高度警觉地防备着鹅喉羚一次又一次的侵袭。写母亲的大嗓门和穿透纸张的各种声音，写她豪迈地驾驶摩托车和她各种风驰电掣般的奔忙。
她写外婆的过去和离开，写和外婆一起相处的艰难岁月。写外婆没有了牙齿，只能喝稀饭，肠胃不好，只能吃滚烫的热食。写外婆和我们一起颠沛流离，四海为家。写外婆与赛虎的相依相偎，以及她俩趴在窗台上为上班未归的我痴痴等候……
在李娟的笔下，没有复杂的人物关系，没有纷乱的人际网络，这里的亲人是伴随生命和共同生活的伴侣和朋友，他们质朴而粗犷，坦诚而率性，没有尔虞我诈，没有繁文缛节，甚至消散了长幼尊卑。人与人因为纯粹所以更见出情感的真挚。她毫不避讳母亲的缺点，去表现她作为一个女人的大大咧咧和粗鲁，像一个男人那样的狂放和不拘小节，但是透过这些文字，你便发现，你和作者一样对她们充满眷恋和深情。
多年前我看过西班牙的一个公益片，在某个父亲的追悼会上，妻子面对着亲戚儿女追忆着孩子们的父亲、自己的爱人。但她一上去就把他一生中那些大声打饱嗝，响亮放屁的难堪和盘托出，让台下儿女们深感羞愧与不安，直到这个母亲深情地道出：“我们深爱着彼此，便会包容他的缺点与不足，像接受他的优点一样去接受她的一切不完美”，亲人们也早已热泪盈眶。李娟对母亲恰似如此。
李娟不会表现出大喜大悲和跌宕起伏的感情，她的文字如潺潺流水，涓涓细流，既不会放大母亲的缺点，也不会刻意营造感人肺腑的煽情氛围。正如她写母亲擅长到来，我擅长离别一样，母亲跨越两百多里路，转乘几路车，装着三倍于人的行李，神一样降临在异地的“我”的面前；又如她写母亲和远在牧场的“我”通话，要走遍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无数里外，才好不容易觅到一个荒漠中的小高地，在风沙肆虐中和断断续续的信号顽抗死磕，电话的那头边骂着脏话边汇报着情况，电话的这头声嘶力竭无助地等待。看这样的场面让你无法不惊讶得发笑，但心里却觉得异常安定。没有修饰的生活的真实赤裸裸地呈现在眼前，李娟告诉我们用一颗平静的心去接受。不完美构成了珍贵。
让人心境澄明的还有她笔下的人与动物。人真实无死角暴露出自然的状态，动物也如此。她既写家里的赛虎和丑丑两条狗的脏和丑，写狗儿偷鞋子的嗜好以及造成的诸多麻烦，也写狗狗和外婆一起玩乐，拼命追赶鹅喉羚的卖力，不知所以地跟着母亲摩托车奔跑等等那些与人相伴的温柔与忠诚。她还写和她们一道生活的兔子，以及在荒漠草丛中出没的野兔；写母亲耐不住寂寞粗放式养育的鸡和鸭子；写不知何处冒出的成群的鸟和乌鸦；写向日葵地的金黄色的蜜蜂，甚至连广袤而荒凉的大地上的石头都成了她笔下浓墨重彩的成员。在这片遥远的向日葵地里，没有喧嚣但充满了生命的律动，人和动物们互相体贴，和谐而美好。
当然，无论是写人还是写自然万物，那种生命的相互依恋和生活的尊严始终是她笔底的温度。她从来没有回避苦难，那些生活悲辛的直接呈现在读者看来虽有着异域独特的风情，但是穿越大漠的狂风，劈天盖地的黄沙，与世隔绝的偏僻，掘地三尺无滴水的干旱，一个多月不洗澡的狼狈，整日清水煮白菜的生活……这些远离了现代文明的落后和荒凉之地的苦寒暑热无不是对人生存与生活的考验。
但是尽管如此，李娟没有给人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相反，在这些书写平凡生活点滴的文字里，处处都有欢歌，感悟和沉思。这里有一种直面苦难的勇气，一份与自然万物和谐共处的宁静，还有一份放低自己，皈依辽阔大地的虔诚与坦荡。所以鸡鸭鹅和兔子、蜜蜂们都有了存在的意义，石头和河流，夕阳和大风也都有了自在的价值，人和葵花一样坚韧而美好。生命都有意义，活着即使不那么体面，也一样没有失去尊严。
在这样一个喧嚣而嘈杂的现世里，读一读李娟和她的文字，就有如喝到了一杯清冷而醇香的佳酿，让人振奋，然后学会知足而乐。如此，甚好！
文：双木林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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