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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个人特别抵触商业化的小额信贷，觉得那是一个完全不对的方向。”昨晚，行程非常紧张的诺贝尔和平奖得主、小额信贷的鼻祖尤努斯教授挤出时间，来到中国扶贫基金会，与国内最大的公益小额信贷机构中和农信的一线员工座谈，依然是一身传统服饰的他非常高兴地表示：“见到你们，才是我此行的高潮。”
尤努斯是孟加拉乡村银行（格莱珉银行）的创始人，开创和发展了“小额贷款”的服务，专门提供给因贫穷而无法获得传统银行贷款的创业者，有“穷人的银行家”之称。2006年，为表彰“他们从社会底层推动经济和社会发展的努力”，他与孟加拉乡村银行共同获得诺贝尔和平奖。
中和农信公司是中国扶贫基金会发起成立的社会企业，主要在农村贫困地区开展小额信贷扶贫项目。中和农信目前在农村地区实行的五户连保模式，脱胎于尤努斯创建的格莱珉银行，两者有许多相通之处。经过18年的发展，中和农信小额信贷已经覆盖全国16个省，133个贫困县，累计放款90.9万笔，放款总量近81亿元，有效客户达到23万户，贷款余额为17.5亿元，超过两百万贫困人口从中受益。而中和农信为了吸收先进的小额信贷技术与理念，每年都坚持派遣员工到孟加拉等国进行学习考察。
16日晚，中和农信能容纳百余人的会议室，座无虚席。大家就自己心中对小额信贷的困惑与尤努斯进行了面对面的交流。
商业化的小额信贷是不对的方向
对于他毕生从事的小额信贷，尤努斯一直坚持自己的方向：“我个人特别抵触商业化的小额信贷，觉得那是一个完全不对的方向。”这与中国扶贫基金会会长段应碧一直在各大论坛、座谈会上振臂疾呼的理念相吻合，他们都认为，商业化的小额信贷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小额信贷，因为它违背了小额信贷的精神本质——金融扶贫，真正的小额信贷应该是公益性的。尤努斯对商业小额信贷和公益小额信贷有这样一个区分：“通过小额信贷的方式为个人牟利的，那就是商业小额信贷；公益小额信贷的目的，不是为了自己挣钱，而是要扶贫。”
尤努斯表示，现在自己最担心的就是小额信贷过度的商业化，在商业资本逐利的过程，就是给穷人增加了负担。他认为，商业化的信贷，就像放高利贷的人，完全违背了小额信贷的精神，“我非常担心这样的情况发生”。
对此，尤努斯教授对中和农信小额信贷模式表示了肯定，他说：“中和农信不仅仅捍卫了小额信贷的本源，同时也是在向全社会证明，小额信贷是能够成功的。其中最关键的，就是从一开始你们就做了正确的事情，并在作对事情的基础上把数字（业务规模）不断扩大。做到这一点真得很不容易，我深知当中需要多少努力，才能够把你们的触角伸到最偏远的农村。”
尤努斯教授认为，钱只是一个催化剂，最核心的还是激发贷款者的企业家精神。我们通过小额信贷，帮助他们自己把贫困的枷锁打开，客户发展了，机构的发展就是顺理成章的了。所以在孟加拉乡村银行的模式里，我们的工作是非常辛苦的，尤其是在打基础的阶段。但是，当达到一定层面的时候，在向上的发展就是飞速的，这也是为什么孟加拉乡村银行能够覆盖全国的原因。
尤努斯教授介绍说，现在，美国也在邀请他们做小额信贷，他的同事拉提菲教授在纽约从一个格莱珉小额信贷网点开始，经过六年的时间，让格莱珉的小额信贷网点遍布纽约、硅谷、洛杉矶、旧金山、休斯顿，还有股神巴菲特居住的城市奥马哈，现在已经发展到几十家，拥有贷款客户2.5万户。“以纽约为例，几乎全球的大银行在这个城市都有高楼，但他们同样需要我们的小额信贷，因为在这个城市也有大量的穷人无法从银行获得金融服务。”尤努斯介绍说，我们在美国的平均贷款额度为1500美元，“虽然这只是富人们的一顿晚餐钱，但是对于一些失业了需要再就业的人员，还是有很大意义的，依靠这笔钱他们开始了自己的生意。”
不要成为一个放贷机器
当专程从内蒙古赶来的一线信贷员问及尤努斯教授，小额信贷最需要坚持的是什么时，尤努斯教授先跟大家讲了在孟加拉做小额信贷的情况。
由于孟加拉有着浓厚的宗教底蕴，在孟加拉专门给妇女贷款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比如我们只借钱给妇女，那男人怎么办，只把钱借给妇女，男人会很气愤，很多男人甚至直接从妻子手中抢过这些钱。在孟加拉，男人的家庭地位很高，一旦把男人激怒了，就会引发家庭纠纷，甚至离婚。因为在孟加拉，男人要是想离婚，只需要对他的女人连说3次“我要休了你”，婚久离成了。而且，离婚后的女人不但要净身出户，连孩子也要带走。所以，我们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我们要培训那些贷款的妇女，如何保护好钱，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婚姻。办法就是，召集起妇女，一起讨论解决方案，并通过角色扮演的方式，一遍遍练习。
就是因为做小额信贷时如此的困难，但是为了我们能够帮助到他们，我们还是要非常努力。尤努斯教授认为，做小额信贷最需要的是对穷人的承诺，“我们要努力降低运营成本，努力提高工作效率，要成为与客户最亲近的人。例如，我们曾经这样测试我们的信贷员，就是让他们写出管理的所有客户的名字（他们平均每人600个客户）。然后，我们还进一步测试，让信贷员写出这些客户的孩子的名字。因为你记住了她们的名字，脑海中就有她们的样子，就证明你跟她们很亲近。”尤努斯认为，“我们必须和客户之间建立密切的关系，成为他们最亲近的人，而不要成为一个放贷机器。”
小额信贷需要的是“能够承诺于穷人”的人才
当有员工问道，小额信贷的工作辛苦，工资也不高，如何在市场上进行人才竞争的时候，尤努斯则认为，对投身小额信贷的人才，我们不需要他有多高的学历，我们需要的是他对穷人的认可和承诺，“有了这个前提，不管是什么人，经过我们的培训都会成为合格的格莱珉员工。”
“你如果想学会游泳就一定要下水，让信贷员反复地在贷款实操与理论培训的循环中理顺小额信贷的逻辑，建立小额信贷理念、个人思想认识与行动实践的统一，这是建立一支强大小贷团队的基础。”尤努斯说：“我们对员工的需求量很大，一旦招聘进来，会进行一轮一轮的培训，让他们成为标准的、符合需求的人。”这种培训不是课堂式的，而是把新招聘的人立刻放到分支机构中，让他们给格莱珉银行找问题，两个月以后，再把他们放到课堂式的教学里来，进行两个月的理论学习，这时新员工会有很多问题，可以提出来，但是不会给答案，还会让新员工到分支机构去工作两个月找答案，再回来考核。“经过这样六个月的培训过程，他们就可以上岗了。这时的他们，不光是学会了机构的规定，还学会了逻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个时候，他们就是一名小额信贷需要的人才了。”
当座谈接近结束时，尤努斯教授还表达了对中和农信融资瓶颈的担心：“中和农信的基础非常好，发展也非常好，有很好的势头，但是我对你们有个很大的担心，这对所有小额信贷机构来讲都很重要，就是钱从哪里来，这也源自中和农信的法律身份问题。”尤努斯教授认为，只有能够吸储问题才能从根本解决，要么拿到银行的牌照进行吸储，要么成为特许吸储的小额贷款公司。”